霍光卫不疑愣住。
刘据看着满目的尸身道:“我们与匈奴有血海深仇,这份仇是基于国与国而言,于他们无关。
“他们都是普通将士,听令行事,身为匈奴战士,为匈奴效死是他们的使命。他们没有错,只是与我们立场不同。
“从军者,自步入军营的那一刻就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这点没错。
“但为国牺牲,他们的尸体值得被妥善对待,被同胞收敛,被亲人安葬,而不是落入敌军之手随意挖坑掩埋,亦或暴于荒野,被野兽撕咬,被秃鹫啃食。”
霍光卫不疑了然,却又有顾虑:“匈奴未必会信,只怕会以为我们故意借此引他们进圈套,再设伏击杀。”
刘据眸光闪动:“匈奴主力军都没了,我大汉却仍有神器,还用得着假以名义设圈套吗?”
霍光卫不疑一顿,好像确实不需要。
“告诉他们,我是一国太子,一诺千金,说了是让他们收尸便是收尸,绝不会有其他动作,除非他们先挑衅。”
霍光卫不疑点头,吩咐人传信回营地告知卫青,令大将军遣人去办,自己仍旧陪在刘据身侧。
刘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感受着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滚,激荡的血液涌动。
许久後,他做下决定:“待此间事了,回京後我会上禀父皇,将火药封存,非必要不再出世。”
霍光卫不疑微讶:“殿下?”
刘据表情坚决:“霍光,不疑。我费心研制火药的初衷是想保家卫国,帮我大汉肃清威胁,使外邦不敢扰,内贼不敢犯,令我大汉海晏河清,万象升平。
“有些战事不可避免,譬如匈奴。我们只能将他打服了,打趴了,他才不会再成为我们的威胁。可经此一战,我们的威胁已去。
“有时候火药并非一定要用,只需摆在那里,就是震慑。它是我们自卫的工具,但不该成为侵犯的武器。”
刘据咬牙双拳篡紧。
他不希望有一日亲手主导研制的火药成为世界的灾难被他人妖魔化。他想让大汉成为世界霸主但这个“霸主”该是正向的。
是被他人歌颂的丶向往的丶敬仰的当然也可以是畏惧的但不应该是怨憎的丶仇恨的丶敌视的。
霍光卫不疑对视一眼躬身道:“殿下仁善。”
刘据微微摇头他知道这不是仁善。火药与别的东西不同这是一把双刃剑。此“剑”因他出世他有责任管制。
深吸口气刘据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营地。
两日後匈奴派人前来收尸刘据在旁边山头远远看着并不靠近。他的身旁是伊稚斜。
此刻伊稚斜双眼泛红看着前方战後触目惊心之景联想当时情况眼珠都要瞪出来。
他牙关紧咬:“太子带我来看这些是何意?以我军的惨状来炫耀你的功绩还是以我军收尸来展示你的仁慈?”
“都不是。”刘据摇头“我只是想让单于知道。我没有非要赶尽杀绝之心。只需单于愿意和谈两方可以休战。若单于一意孤行……”
刘据指向战地:“单于忍心看到这样的局面再现吗?”
伊稚斜脸色大白。刘据是在逼他让他在臣服与亡国之间选择。
这一刻伊稚斜对刘据的杀心空前高涨。果然如他所料刘据是他匈奴的心腹大患比大汉天子更甚。
若非刘据他匈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他真恨不能拼了自己这条命将对方弄死。但他不能。不说刘据身边“护法”衆多就说他他现在的伤势只怕连一招都发不出来。
伊稚斜闭上眼不与刘据对视
也不再与刘据交谈。
刘据收回视线也不再说话。
尸体太多了非一日可以收敛完毕。匈奴忙碌了几日刘据就带着伊稚斜在旁边山头观看了几日。一日不落。
最後一日负责收尸的匈奴大臣向“监督”他们工作的人提议面见刘据刘据点头命侍卫将人带到他跟前。
大臣见到旁边的伊稚斜表情激动忍着性子与刘据见礼说明来意:“多谢太子愿意让我们为将士收敛遗骸但不知太子要如何才能放归单于?”
“现在就能放。”
此话一出大臣与伊稚斜都愣住了。
汉军将士更惊讶:“殿下。”
似是要提醒他单于轻放不得。刘据擡手打断:“无妨孤心中有数。父皇若追究自有孤担着。”
随即转身看向伊稚斜:“孤说的话还望单于多多考量。我方和谈使臣大约七日後到单于还有七日时间。”
说完挥手下令:“走!”
转身带着一衆汉军将士离开当真将伊稚斜留下没做任何手脚。
匈奴大臣很是诧异伊稚斜却面沉如水。
刘据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