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裙摆从他视野边缘擦过,他没好气道:“大小姐,别来无恙啊。这麽多年没见,你还是那麽不怕死。”
玛蒂娜低下头,居高临下地观看夏洛克检查尸体:“有什麽发现吗?”
“尸体死于昨晚。”夏洛克扯扯嘴角,“可是伯爵知道自己杀了他。也就是说,有第三个人让他以为他昨天杀了的人还活着,所以他才会有那种反应。”
他站起身,撩起额前散落的黑发:“哈,真有意思。”他瞟了一眼已经被船上警察治服的伯爵,忽然压低声音,“不会是你吧?”
“我要害人的话可没心思让他出这麽大丑。”
“哈,那倒也是。”夏洛克斜着眼觑玛蒂娜,“毕竟你是个听从某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命令办事杀人的心狠手辣的女人。”
“想知道第三个人是谁吗?”
“你知道?”
“我知道。”
夏洛克沉下脸,沉默了两秒。他咧开嘴笑了,意气风发地扬起头:“开什麽玩笑,我可是侦探,谜题要自己解才有意思。”
他站起身,俯视玛蒂娜,又忽然想起这位大小姐不喜欢这麽被俯视。可大小姐只一如既往的沉静地凝望他深色的眼,像一副被钉死在画框里的油画。
夏洛克感到一阵瘾意从他心底瘙痒地爬遍全身。他有些想抽烟了,可碍于玛蒂娜还在眼前,那即将伸进口袋拿烟的手指只是痉挛似的动了动。
“唔,我的好姑娘来找我了。”玛蒂娜看见伊丽莎白,懒洋洋地提起裙摆,摆摆手,“回见。希望下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不是在你因为吸入过量尼古丁或者其他药物而猝死的葬礼上。”
“我才不会——”夏洛克刚要提高音量,却暂停了,“啊。”
她走了。
*
半个月後,伊丽莎白跟随玛蒂娜从阿姆斯特丹途经巴黎回到伦敦。
这一次她收获不菲。
卡文迪许家族,他们的财富比她想象的要更庞大。这处历史并不深厚的纺织公司只是冰山一角,公司利润在大小姐的财産面前微小得可怜。
在玛蒂娜手把手的带领下,她终于敲开了通往资産阶级金字塔顶端的门,透过门缝捕捉到背後金光四溢的金融业的一丝微光。
行走在员工宿舍区的主干道上,伊丽莎白微笑着接受路过各员工的问候。
工场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权力的规则在这里已然建立,即使首脑不在,各个部件依旧能够依照她划定的轨道自行运转。
闷闷的重响在伊丽莎白头顶传来,有重物从三楼坠落,砸塌了一楼的阳台顶棚,滚落在地面,发出闷响与惨嚎。
是一个男人。
他躺在破碎的顶棚废墟中,惨嚎不止:“我的腿断了!我的脊椎断了!她要杀了我!是她把我从楼上推下来!”
一颗脑袋从他掉落的那扇窗探出来,观察了一下情况,又不慌不忙地缩回去。贝姬从三楼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跑下来,焦急但不慌乱,请求路人帮擡起她这失足坠楼的父亲。
贝姬的父亲一边嚎叫,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个女表子!当初你一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你这个想杀自己父亲的疯女人!”
贝姬清清嗓子,从伊丽莎白面前跑过,经过时还记得点头以示问候。她优雅地来到父亲面前,温温柔柔道:“父亲,你喝了酒脑子不清醒。你现在骨头断了,以後可以变成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残疾人。不过没关系,我身为你的女儿,会好好照顾你。”
中年男人听懂女儿的言外之意,顿时闭上嘴,只敢痛苦地小声哼哼。
伊丽莎白心情惬意地目送贝姬擡起她即将瘫痪的父亲走远。
在这次旅途中,玛蒂娜小姐对她说:“伊丽莎白,从此人们知道这个名字将不再只因为那位伟大的女王和简·奥斯汀的小说了,还会因为你。”
玛蒂娜小姐还说:“伊丽莎白,你应该已经发现我将你视作继承人了,不是吗?可是如果要实现这一切,我得首先拥有财産继承权和支配权,你明白吗?”
伊丽莎白明白。
她和玛蒂娜小姐已经成了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体,玛蒂娜小姐的愿望也会成为她的愿望。
她含着笑意观察周围形形色色的女人,她们昂首挺胸,充满生气。
但是还不急。
伊丽莎白在心中告诫自己。
得再等等,直到她们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直到外面的人都向往这里的生活。
已经过惯了自由人的生活,就不会想回到十指被冷水浸得生满冻疮丶即使发着高烧也要做饭伺候丈夫的生活。她们能有如今的生活,全都归功于玛蒂娜小姐。
一旦玛蒂娜小姐失去对资産的掌控权,她们会比谁都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