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这杯是没加任何调味的白兰地,辛辣丶刺激,灼烧感从喉头延伸至胃里。
他端着空酒杯,又站了会儿才说,“关于我母亲的那些传言是真的。”
盛意一怔,意识到他是在回应之前她在酒会听到的那几句谣言。
“我妈是他的秘书,爬上了他的床,背着他生下了我。”他说,“因为她知道辰鹭桓有先天性心脏病,而辰太太又没办法再生育。给他生一个儿子,作为辰氏继承人的替补,是我母亲赌上後半生的决定。”
他转过来看着她笑了下,“为了钱。”
卷心菜的心到底还是展露了,被她一刀捅开的。
盛意想说抱歉,但又意识到她似乎没立场——这原本就是因她的逼问被迫揭示的。
她给他倒满酒。
辰晏却没喝,“我曾经很羡慕你,羡慕你家庭幸福,有父母完整的爱,有退路,能由着心意做选择。可我不一样。”
他顿了下,目光从盛意脸上挪开,投到庭院深处,“我在我妈心里是要钱的工具。我出生後,辰雍很高兴,但碍于妻子不能正大光明地把我接回辰家。好在我妈也很自觉,没有当辰太太的想法,只挖空心思想利用我从他那里拿到更多的钱。一切如她所愿,车子房子供她挥霍的存款都有了……”而他,只需要活着就好。
他尽量说的云淡风轻。
在别人面前剖开伤口是非常赤裸的事,比做爱还要私密。他原本想借着酒意倾吐,但现在再一次意识到,比酒精更能逼迫丶摧垮他的是眼前这个女人。
不想让她离开。
再难以忍受的剖白他都能坚持下来。只要她不离开。
已经得到的不想放弃,就要用尽一切手段,哪怕是在她面前展露血淋淋的伤口来博取她的同情。
但只要能留住她,他就会去做。
展露心迹让他感到危险,暴露脆弱引起他的本能恐惧。但对她的情感压倒了这一切。
他一字一句带着克制的颤抖。
“後来他的妻子发现我,要给我母亲一笔钱,让我入辰家成为她的儿子。可能是想着把我掌控在自己手中,总比丢在外面强。我妈本来答应了,但後来又反悔了:如果辰鹭桓真犯了心脏病,我成为辰氏唯一继承人,她能得到更多。”
为了钱把儿子卖了。不,应该说,为了钱才生了他。他有时候在想,如果自己是个女孩,也许活不到出生的那一天。
“那你恨她吗?”她轻声问。
辰晏摇头:“恨过。”
他沉默片刻,把话题从母亲身上绕过,“我从小没有选择,什麽都没有。所有的事情一步步都必须靠自己,算计丶手段,在我这里都不是贬义词,它们是我走到这一步的夥伴,所有的事情在掌控之下我才会觉得安全。这是我行事的逻辑。”
说完这些他已经冷静许多,又因冷静而显得冷酷。
盛意知道他避开了更深层丶更核心的东西。但仅这一个不被爱的出生事实,就已经激的她心跳加速,控制不住想要靠近他。
这个男人对她存在致命的吸引力,也许还被激发出了某些母性本能。
她也隐隐察觉出,就连这番字字泣血的剖白,都有可能是他精心算计的一环。
他明目张胆地向她宣告自己的行事手段,并祈求:接受我,接受这样一个不完美的我。
盛意很低很低地呼吸。她胸口淤堵着混乱的情绪,喘不过气。不知是为他过去感到阵痛,还是因他本身带着的强有力丶不容她抗拒的态度。
她想往後退,被辰晏发觉,放了酒杯拥住她。
和他刚才残酷的剖白不同,他的身体炙热而温柔,盛意滋生出结结实实的安全感。被他的温度和气息包裹着,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
“不要害怕我,也不要放弃我。”
他放低了声音,“我……不知道该怎麽去爱人。只能用尽一切办法接近你,讨好你。今祉……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她活泼可爱,像个小太阳,也是个小天使。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请你相信我。”他说。
语言最是苍白无力,却又最能蛊惑人心。
盛意镇定下来。
她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也找到了这个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她长舒一口气。
“你送今祉的翅苹婆花园坏了,有时间……去修一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