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第四个问题,她得好好想想,该问什麽才好。
小渔看着急诊室刺眼的日光灯,下意识摸了摸上臂的针眼,程意站在她身边,手里攥着疫苗接种本,目光在拥挤的急诊大厅里游移。
“怎麽了?”他温声问了句。
小渔有点不好意思:“打这个针有点疼。”
“害怕的话等下可以不看,我捂住你的眼睛。”程意对她笑了笑。
消毒水的气味刺激着鼻腔,小渔看到护士推着治疗车快步走过,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诊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叫铃声,像是一首杂乱无章的交响曲。
“请A027号到3号诊室就诊。”机械的女声在头顶响起。
小渔刚要起身,急诊室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一阵冷风裹挟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看到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擡着担架冲了进来。
“让一让!让一让!”
担架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他的安全帽歪在一边,脸上沾满灰尘和血迹。小渔看到他的工装裤被鲜血浸透,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担架边缘滴落。
“高处坠落!疑似内脏出血!”擡担架的人大喊。
值班医生从诊室里冲出来,白大褂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准备抢救室!开放静脉通路,查血型,联系血库备血!”
小渔被程意拉到墙边,看着医护人员推着担架从面前疾驰而过。
她注意到那个工人的右手无力地垂在担架外,手指还在微微抽搐。
“血压8050,心率130!”
“快!准备心电监护,通知外科会诊!”
抢救室的门砰地关上,红灯亮起。小渔站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厉害,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疫苗接种本,突然觉得等待打针的焦虑是那麽微不足道。
程意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等会儿再打吧。”
透过抢救室的玻璃,小渔看到医生正在给病人做心肺复苏。
护士举着血袋,鲜红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入病人的血管,监护仪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像是生命在和时间赛跑。
等到终于轮到给她打针的时候,刚刚协助救治的护士已经累得胳膊都擡不起来了。
小渔不好意思说自己害怕,倒是程意对护士轻声说道:“小朋友怕疼,一会儿麻烦轻一点。”
第四针疫苗注射完毕,小渔摁着棉球在留观区等待。
“还有什麽想问的?”程意主动提及,“你还有两次机会。”
“说得你好像阿拉丁神灯一下。”小渔笑了下,然而却忽然又感到一阵强烈的失落,“只能提问又不能许愿,没什麽意思。”
前面几个问题,都是跟十七岁的程意有关。
小渔忽然好奇地问:“程意,你有什麽害怕的事情吗?我好像从来都没听你说过。”
“我有很多害怕的东西。”他没有不好意思承认,大大方方地回答,“你也知道的,我最害怕的就是在水里,所以这麽多年都没有学会游泳。”
说完之後,又不确定地看着她:“这应该不算是第四个问题吧?”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事情,但我不能确定你说的是否会说真话。”
面对着二十七岁的程意,她似乎很容易卸下心防,那些羞于啓齿的心事,少女无聊的幻想,还有对未来的好奇,却可以无所顾忌地对着这个人表达。
她由衷地,想要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所以第四个问题,我想问你,你更喜欢现在的我,还是未来的那个我?”
程意没料到她第四个问题会是关于自己的。
怔忡了好一会儿之後才开始认真思考,他从不做任何假定思考,所以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实在是难以回答。
最终只好放弃:“能换一个吗?”
小渔不知道他为什麽不愿意回答,心头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失落感,低着头沮丧道:“换别的你会愿意说吗?你知道的,我想知道的很多,想知道未来十年里面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也想知道你为什麽会来到这里,还想知道你来了这里那麽十年之後的我到底怎麽办。”
“可是这些,你全都没办法回答。”
程意再次沉默,小渔倒是释然了:“你来了之後,其实帮助我很多,虽然好多事情我还想不明白,但我相信你一定是为了我好,为了他好的,对吗?”
“如果我想试着克服恐惧,你可以陪我吗?”他蓦地开口。
小渔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这个月的最後一天,游泳馆不见不散。”程意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作为第五个问题的答案。到时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十年里我们所经历的,还有我为什麽会来这里,还有十年之後你的状况,全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