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驴车颠簸,刘玉娥吐了一路。
江窈和阮清殊在一旁照顾她,阮清武在前面驾车,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阿娘可还好,要不停下来歇歇吧?”
刘玉娥赶紧摆手,又用帕子捂住心口:“不必不必,不用再耽搁时间了,还是快些走吧。”
驴车实在是有些慢,到了镇上,就行得更慢了。阮清武四处张望,打算找一个舒适些的客栈,忽见人们纷纷往东边跑。
江窈叫阮清武停了车,叫住一人问道:“请问你们这是都干什麽去啊?”
那人飞快说道:“那个百川书院杀害同窗的江不辞,抓到了,一会儿便要在县衙开审,我们过去瞧个热闹呢。”
江窈一愣,手慢慢滑落,那人便匆匆走了。
“这,这不可能啊。”刘玉娥用手捂着脸,“不辞不可能杀人的。”
“伯母,伯母莫慌,咱们去县衙看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这麽多人看着,官府也不能随便诬陷人!”阮清殊在一旁劝道。
忽然,一阵骚动,有人嚷嚷着驱赶人群:“都让开,都让开,官府提审要犯了。”
很快就有囚车行过,江不辞披头散发,坐于车内,目光平静地盯着前方。
直到他看到了坐在驴车上掩唇而哭的刘玉娥。
百姓们围着囚车叫嚷,可江不辞觉得,他的世界静极了,静到只留了他的母亲,他的阿姐,他的姐夫,他……心里的小娘子。
江不辞慌忙移开视线,身上铁链轻轻响动。
朔风卷着枯叶掠过青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呜咽。
他看那几片梧桐叶打着旋儿撞在褪色的酒旗上,又被风推着跌进街边馄饨摊蒸腾的热气里,转眼便沉进翻滚的汤锅。
忽有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将满地枯叶卷成苍黄的漩涡。
他望着那团越旋越高的枯叶,恰似自己摇摇欲坠的命数,不知下一刻会被风抛向何方。
街边老槐树最後几片叶子簌簌而落,轻轻覆在他发间,寒凉浸骨。
江不辞慢慢闭上了眼。
他本已坦然,可忽见亲人,他的心便又提了起来。
暮色漫过县衙朱漆门槛时,铜铃“叮铃”作响。
公堂内烛火摇曳,六扇屏风上绘着的獬豸兽在光影中龇牙,将跪在青砖上的江不辞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
县衙外设一围栏,百姓们站在外面,饶有兴致地看县太爷审案。
刘玉娥她们到时,那里已经挤满了踮脚张望的百姓。
有人扛着锄头挤在最前排,草帽被推搡得歪到脑後;卖豆腐的小贩索性撂下担子,踮脚扒着朱漆栅栏;几个孩童从人缝里钻到最前端,被皂隶的水火棍吓得缩着脖子却仍不肯挪步。梆子声“笃笃”惊飞檐下麻雀时,人群忽然爆发出压抑的骚动。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别挤,挤什麽挤!”
“什麽时候开始啊?”
……
江窈好不容易到了前面,把位置留给了刘玉娥。刘玉娥隔着泪雾,看向公堂上穿着囚车,披发而跪的江不辞。
她是如何也不能相信,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骨肉,竟是个惨害同门的恶徒。
“威武——”皂隶们手持水火棍重重顿地,声浪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主审官薛无锋着玄色官袍,上绣补子,朱笔搁在砚台边,指节叩击檀木惊堂木,“啪”地一声惊得刘玉娥瘫软在地。
两侧衙役腰悬铁链,腰间火铳子泛着冷光,映得刑架上的拶指丶夹棍都浸着森然寒意。
阮清殊眼尖,她扶着刘玉娥站起来,便看到了坐在隐蔽角落的一个身着常服的男子。
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可在哪里见过呢?
阮清殊蹙了蹙眉,突然眼睛一亮,她想起来了,他是爹爹的学生,之前来过家里,是张仁先大人。
不过审案办案,主要还是薛无锋来负责。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视一圈,最後落在江不辞身上。惊堂木一拍,薛无锋问道:“江不辞,你可认罪麽?”
江不辞平静地扬起脸来:“敢问大人,草民究竟所犯何罪?”
薛无锋又一拍惊堂木:“带验尸仵作上堂。”
江不辞脊背直挺,目视前方,听着旁边的仵作大致说了一下检查的结果。
这三人死亡原因相同,都是先被勒死再被抛尸的,至于眼睛变色,尸体发臭,仵作并没有特意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