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娘。”乐凌云捧着娘粗糙龟裂的双手,声音颤抖,“孩儿不孝,我以为您和爹已经……”
“活着就好!”凌云娘抚摸着他的脸,掩面哭泣。
“娘,爹还好吗?”
“你爹他……”凌云娘欲言又止,思虑片刻,才娓娓道来,“那年娘和你爹被派去边关修缮城墙,那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记得那天,下着漫天的大雪,我的咳疾发作得厉害,根本动弹不得。可管事的还是拿着鞭子抽打我,逼我去干活。你爹为了替我求情,被活活打死,尸体被扔在城外的雪地里。”说到这里,凌云娘再次泣不成声,克制了许久,才继续说道,“後来我就在雪地里找啊找,可那雪实在是太大了,无论我怎麽找都……都找不到你爹……”
乐凌云本想抱着娘安慰她,最後却变成母子二人相拥而泣。
“等我从城墙回来,就听说你已经被押走了,娘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听管事的说,你还做了什麽员外郎?”凌云娘既欣喜又担忧。
“此事说来话长,儿子以後慢慢和您说。”
“好,一定要注意安全,无论遇到什麽事,不要急于出头,多替自己着想!”不愧是娘,就算什麽都不说,她也最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气秉性。
“知道了娘,我给您带了治咳疾的药,以後您每日按时服用,定能把您的咳疾治好。”
凌云娘摆手道:“老毛病了,好不了。”
“娘,云大人已经在奏请为奴隶脱奴籍一事了,您定要养好身子,等恢复了自由身,咱们娘俩也许很快就能团聚了!”
“都说了都少年了,你还信那帮当官的呢?”自出生以来,这样的消息就没断过,到头来不过是当朝的安抚奴隶,防止暴乱的手段罢了,谁又会真的把他们这些贱民放在心上。所以但凡听到这类消息,凌云娘向来不屑一顾。
“这次不一样,云大人也是奴籍出身,他定能感同身受,一定会说到做到!”虽然立场不同,但乐凌云在云轩竹身上,时常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这或许,就是同类间的惺惺相惜吧。
“哎,听说了吗,云大人上奏奴隶脱籍一事,被王上当衆斥责,还命他回去休沐,看来这奴隶脱籍啊,又是遥遥无期咯。”
“王上一向倚重云大人,如今怎会连一丝颜面都不留?”
“他虽说脱了奴籍,可本质不还是奴隶吗,也就看着比我们光鲜一些,那群权贵宗亲又怎会瞧得上?这些年不过是仗着王上宠爱,不敢动他罢了。墙倒衆人推,本以为云大人会成为第二个傅说,眼下看来,恐怕大势已去了。”
“嘀咕什麽呢,干不完活,今日都别吃饭!”几个奴隶凑在一处小声议论,被管事的呵斥道。
听到这消息,乐凌云的神情变得落寞,还是娘说的对,奴隶想要脱籍,根本谁也指望不上!
连日的大雨使得城墙修缮工期一再拖延,倒是运河那边人手紧缺,从他那也调去不少人。这雨要是再下下去,恐怕会引起河岸决堤。一想到这,乐凌云压根顾不上城墙这头,直接来到运河处。
“员外郎,您怎麽又来了?”管事的一见到乐凌云,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连日大雨,最易引起洪涝灾害,有没有加强堤坝固防,有没有疏散人群?”
“额……这……已经在着手应对了。”管事的被乐凌云一连串质问吓得语无伦次,还未等他话音落地,只见人群往岸边涌来。
衆人边跑边惊呼道:“发大水啦,快跑!”
浊浪滔天,洪水如猛兽般呼啸而来,还未完工的堤坝一触即溃,被汹涌的大水冲散,来不及逃跑的奴隶纷纷被卷入激流之中。
乐凌云见状就要往堤坝方向冲去,被管事的一把拉住:“员外郎,危险!还是快跑吧,保命要紧!”
“娘,娘!”乐凌云哪里顾得上许多,他将管事的一把推开,发疯似地冲向激流中,“娘,娘,儿子带您离开这儿,娘,您在哪儿?娘,娘,娘!”
待大水退去後,衆人回到河岸边,只看见凌云独自愣在原地,眼神呆滞。
管事的看凌云这副模样,深觉蹊跷可疑,当晚便翻看奴籍名册,通过凌云娘的线索,查出了乐凌云逃奴的身份。
人证物证俱在,纵使戴明有心庇护,刘宗瑞也留不得他,此事很快便传到了殷黎彦耳中。
“云轩竹,居功自恃,德不配位。自今日起,革去一切职务,削其俸禄,押入诏狱!”
乐凌云身份暴露,提携逃奴,云轩竹自然也脱不了干系,牢狱之灾在所难免。但在此之前,他们要联手做一件大事,既然木已成舟,那不如就来个顺水推舟。
“甲库,是存放奴籍名册的地方,钥匙就在库吏身上。云府已被控制,此事需由你单枪匹马完成。”
“亲人已逝,我已了无牵挂。”
在云轩竹被捕前,乐凌云冒死前来相见,他已是通缉要犯,横竖都难逃一死,至少也要死得其所。
“奴隶制不废,必成动荡祸根!”纵使身陷牢狱,云轩竹依然心系国家,当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後已。
“烧毁奴籍名册,废除奴隶制度,禁止奴隶世袭,反对奴隶买卖,严惩动用私刑!”甲库被一片熊熊烈火吞没,乐凌云声声高呼云轩竹奏疏内容,从火光中走出,如同祝融降世,就连前来抓捕的官兵都对他肃然起敬。
一支流星箭穿云而过,正中靶心。
“王上的箭术登峰造极,若不是困于这宫墙之中,定能问鼎九州群英榜。”王庆在一旁感叹道,脸上扬起老父亲般自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