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沈海琼自己其实也还是孩子心性,生了女儿以後,不过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要说她懂什麽教育或责任,更多的不过是出于本能罢了。
其实她跟戚霁父亲两人性格不合,兴趣习惯也截然不同,除了家务和性生活外,基本碰不到一起。
沈海琼又是个跟普通姑娘不一样的急性子,老公下班回家脏衣服臭袜子随便乱扔,坐等着她买菜做饭洗碗拖地倒垃圾,半夜里孩子哭闹她还得起来喂奶哄睡,而睡在她旁边的人除了上床时哼哧两句,其馀时间都在装死。
一开始她还忍着默默干活,可次数多了,加上孩子吵闹,白天工作又忙,她便忍不下去了,直接闹着要离婚。
两个人还是太年轻,总觉得那时候生活的不顺都是因为对方造成的,所以分手的时候都格外爽快。
男人没要孩子抚养权,净身出户,不过其实他俩结婚时都是一穷二白,住的房子也是戚霁外婆的,除了他常穿的那几件衣服,基本也没什麽能拿得出手的财産。
离婚後不到一年,工厂倒闭,他下了岗,干脆卷铺盖离开锦里,去别的城市打工了。後来他再婚生子,也都跟她们母女俩没什麽关系了。
戚霁对这位父亲,属实没什麽太深刻的印象。
但沈海琼为了抚养女儿,实打实地吃了不少苦。
她白天要上班,自己的妈妈身体也不好,没法帮她带孩子,只能把工资的一部分用来请月嫂,晚上再回来继续带孩子。
戚霁从小吃穿用度丶上学花了不少钱,虽然没像很多同龄人一样学钢琴丶声乐这些,但沈海琼在给她报兴趣班的时候也没犹豫,什麽作文班丶书法班丶美术班轮番上了好几个,最後全都因为她没兴趣无疾而终了。
小学的时候,班里流行订一种漫画杂志,老师数着人头发征订传单,订阅一年几百块钱,还送米奇书包,当时全班几乎三分之二的人都订了。
戚霁把征订单子拿回家给沈海琼看,原以为老妈会一口答应,没想到沈海琼看了眼价格,只说了句:“花这钱没必要。”
小孩子总有些攀比心理,总觉得同学都有的东西,自己也得要,但戚霁并不敢在沈海琼面前大哭大闹。
她自己也知道,那时候沈海琼每天给自己一块钱买早饭,除此之外就没有多的了。
几百块的杂志,足够让她吃一年的早餐了。
虽然心里不舒服了很久,但戚霁後来也没再闹着要沈海琼买这买那。
她清楚,家里没钱。
沈海琼的生活一直过得颇有波折,无论是经济还是感情方面。
她做过不少小生意,跟人合开卡拉OK厅,卖云南玉饰,卖廉价女装,大多以失败告终。
之後炒股风潮流行起来,她把多年的积蓄投进股市里,偶有小赚,但最後还是把本金都赔了进去。
到了中年,她又开始跟着朋友们买空气币。
戚霁开玩笑说,要是把沈海琼这些年折腾的钱存起来,在锦里买套房也绰绰有馀了。
她的男友换了又换,到现在也没见到一个靠谱的。
所以每当沈海琼对自己大谈恋爱婚姻经,戚霁都忍不住想反驳:您自己都过成那样了,还来给我当感情导师?
当然给戚霁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当面这麽说。
沈海琼这几十年来过得不容易,戚霁当然知道。所以大多数时间里,她对沈海琼都是一种包容的态度。
老妈的观念显然已经过时了,但她是为自己好,这一点绝对没错。
有句话说:“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决定你和世界的关系。”
戚霁觉得很有道理。
有时候想反抗,有时候会吵架,有时候想坐下来陪陪对方,有时候又不愿意离开她。
就像她对这个操蛋的世界一样,每当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又会觉得不如再忍耐一下吧。
那之後,沈海琼并没再提起这件事,似乎是懒得管她了。
戚霁忙着查案,同时到处打探章之鸣的情况,也无暇顾及恋爱。
过没多久,章之鸣便毫发无损地回到局里,至于纪委都调查了什麽,任谁问也撬不开他的嘴。
眼见着上面没给章之鸣任何处分,芮信的案子查着查着也似乎没了下文,再加上新闻通报了柯芮经抢救後生命无恙的消息,戚霁顿时觉得之前一切都白干了。
负责枪击案的专案组是从二队抽人组建的,黎英飞虽然跟他们相熟,可现在这种尴尬情形下,他也不好意思去隔壁打探消息。
只依稀听说嫌疑人身份已经有眉目了。
他自嘲他们一队现在已经是放养状态,因为手头的连环杀人案至今没查出有用的线索,在省厅市局舆论的夹击下,一群年轻小夥子早就没了当初嚷嚷着要破案的精气神儿。
戚霁偶尔在局里看到他们,一个个长吁短叹,夹杂着长期没睡好的黑眼圈和鸡窝头,和同事擦肩而过的时候都驼着背,一副丧气样儿。
子弹都打头了,这柯芮还死不了,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抢救成功之後,柯芮紧急从锦医转院,不知是道进了哪家昂贵的私人医院疗养。
看来补枪的机会也没了。
章之鸣刚出事,戚霁之前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其实想过定个花圈给柯芮的病房送去。
冷静下来,连她本人也想骂自己一句: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