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梧与知春
她此次需要的时间不短,要找个合理又困难的事情支开云梧。
“云梧,过来,我有事问你。”言翡朝云梧招招手。
云梧正在一盏一盏地点亮灯笼,这侯府还真怪异,明明看着人多,怎麽天一黑就感觉阴测测的,总觉得背後有人一样。听见言翡叫她,应了一声就放下灯笼高高兴兴跑了过去。
“主子,可是有吩咐?”
“云梧好像还没同我讲过家里人。”言翡喝了一口茶,好奇地看向她。
云梧的神色恍惚了一瞬,很快就重新笑了起来,云淡风轻道:“主子怎麽突然想听这个,自奴婢进宫那天起,就发誓此生再也不会认他们。”
言翡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信息。
除了家生子,能被人牙子带去供东家挑选的女子,一般都是家里养不起或者不想养所以干脆一口价卖了的。
看云梧的反应,她应当是第二种。
“那你的家里人有来找过你麽?”
“找过,他们听说我成了皇上宠妃身边的红人,特地托人传话给我。”
云梧的思绪飞回了几个月前。
在得到那个传话时,云梧还是存了一丝妄想,宫里的所有东西都很冷漠,不论是人还是其他什麽,她看着那些冷冰冰的宫规吃了许多人,根本没有什麽想要可怜或者拯救的心思,她只害怕下一个就是她。
还好最後她遇见了主子。
在宫中摸爬滚打这麽久,说不想家里人是不可能的。
作为家中第二的女儿,从很小的时候就记事了,每天不仅要砍柴做饭割猪草拌猪食,还要去别人家当帮工。
往往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铜板,都到了娘手上。
隔壁家的姐姐赶集带了一个糖人回来,关于赶集的趣事和新鲜玩意,她说的绘声绘色,见一衆小孩都张大嘴巴表情愣愣的,才得意地将糖人收回去。
“这只是最基础的糖人,只要两个铜板,其他形状复杂的,可要上四五个呢。”
于是下一次赶集的时候,云梧破天荒对着娘怯生生伸手:“娘,我想要两个铜板去买糖人……”
话没说完,就迎来一顿劈头怒骂。
“你吃什麽糖人,家里哪有这麽多钱供你挥霍,翅膀硬了是吗?还不快滚去割猪草,天天跟别人比,真是个败家子。”
娘源源不断的骂语还在持续生産,从一张薄薄的嘴皮子中蹦出来,重重砸在她心上。
当时的云梧伤心又委屈的想:可是我明明每天去帮工也有一个铜板呀。
她没有反驳,沉默地背上了比她还高的草篓子,转身进了山林。
此後再也没有提要钱去赶集的事。
只是在弟弟长大後,某天帮工回来,却看见弟弟拥有了一个又大又晶莹的糖人,正在同他的玩伴展示。
她疲惫的神经骤然清醒,跑去抓住弟弟问:“你手上的糖人怎麽来的?”
弟弟一把将她甩开,气势汹汹:“你管我!”
“小心我告诉娘,让娘把你打一顿!”
云梧瞬间明白,是娘给他买的糖人,甚至是贵的那一种。
自那天之後,无论娘在村中如何呼天抢地,躺在地上哭喊,云梧都不为所动,只是沉默着,被逼急了才喊一句:“我就不去。”
既然她辛苦赚来的钱没一个子在她手上,那她为什麽还要这麽辛苦每天起早贪黑。
“真是个赔钱货!”她娘这样骂她。
就连姐姐也来劝她,不要惹爹娘不快,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爹娘就是最不可忤逆的人。
她擡眼,平静地看向一身布丁粗衣,全身伤痕遍布的大姐:“你真的觉得这样是对的吗?”
大姐愣住了,没再说话。
自那之後,爹娘就盘算着将她卖了,什麽都不做养在家里出干饭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进了宫,虽然在宫中更苦更累,但好在所有的俸禄都在自己手上,不再会为一个糖人而求人。
她再次见到爹娘和大姐弟弟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後。
伺候完主子午睡後,她才找机会去见了他们。
大抵有几年没见了,她在去见他们的路上心跳得很快,连步子都是飘的。
苦难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她发现自己又开始抱有幻想。
在拥有了钱财之後,反而会祈求那一两亲情。
见面的时候,他们尚且没认出自己,只是很不好意思地问她:“姑姑,请问云梧什麽时候来?”
她是进了宫後才改名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找到的自己。
她笑了笑:“我就是云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