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晏清大笑起来,接连敲了几下画卷:“邹公子不愧为军中之人,看副舆图都能想到辎重粮草。由此看来,清称阁下为邹公子实在失礼,应当改称邹将军。”
邹默脸颊微红,轻声答道:“行伍习惯而已,先生莫要见笑。默一介武夫,不通阵法之事,如有误言之处,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邹将军过谦了,见舆图而思军需,良将之才也。奈何邹将军虽为良将,晏清却并非神人。象舆图一般只用于传人,且一次至多传送四人;至于死物运送,一次至多三百馀斤,去营中需求远矣。”
“四人足矣,小商丶先生丶默丶奉书,恰合四人之数。”邹默微微擡头,两手却还按在图上描摹线条。往日只知道晏先生擅长写意山水,不曾想工笔舆图他也能画得栩栩如生。莫说功用如何,单看画面,这幅舆图也堪称神品,再加上传送之能,普天之下怕是再寻不出第二幅。
虽说此图只能传送四人,然亦不失为一件利器,可用之处数不胜数。社稷坛若能习得制图之法……
“此图虽好,绘制却极为困难,非熟知地理精通阵法者所不能。清亦是侥幸得了制图之法,历经千辛万苦才绘制成功。”
“先生大才,邹默拜服。”邹默收回描图的食指,朝晏清略一拱手,复又问道:“然林州地广千里,落地之点定在何方为宜?”
“救灾之事,实情为先,落地之点当定在村野。若是落在城中,极有可能查不到任何东西。”晏清望了一眼舆图,指了一个小村出来。这一村落名唤同文村,位于林州平川,距林州城池五十馀里,距河流十馀里。
“善!”
选好了落地点,他们又谈了一个时辰。敲定一系列相关事宜後,邹默拜别晏清,书房里顿时只剩下晏清和小商。
小商托着腮望向晏清,眼神难得严肃:“先生实话告诉我,用象舆图传人究竟还要什麽条件?”
“一个小阵法而已,伤不到身体,你多虑了。”
“多虑?我虽不懂阵法,却也眼看着先生这几日放了两回血,昨天还在李凤手下伤成那样。先生说过,自姜牧斩灵源以来,修习阵法便是与天争命,任何阵法都会损伤修炼之人,或寿命丶或气运丶或体格,效果越大,伤害越大。”
“当日先生只是封了杆玉衡箫就把自己搞得脸色苍白,而今送四个人到千里之外,怎麽可能伤不到身体?我是不懂这些东西,可那不代表我傻,先生便是同我说句实话又能怎样?我又不会拦你,人命关天的事情,我分得清轻重缓急。我只是想先生多信我一点,别再事事都自己扛着。先生当真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心疼麽?”
说着说着,泪水便充斥了小商的眼眶,好似眸上蒙了一层水雾。不知为何,这些泪水都只是在眼眶里打转,一直到晏清拥她入怀才肯下落。
“先生不说是因为不重要,放宽心,先生有分寸。”晏清轻轻拍着她的後背,声音也柔和无比,“先生还没有看到小商功成名就,没有看到小商风光大嫁,又怎麽会随随便便伤害自己呢?”
小商挣开他的怀抱,定定地望着他:“我不嫁人。”
“十八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老姑娘正好,一辈子守着先生。”
晏清揩去她颊上泪珠:“傻丫头,你才十八,守着我不值当。”
“若是先生都不值当我守着,世上哪还有人值当我嫁给他?”小商眼睛一转,敛了眼泪换了狡黠,“而且先生前一句还是老姑娘,下一句便成了才十八,如此前言不搭後语,哪来的自信教我嫁不嫁人。”
这一竿子打下来,晏清彻底破了功,笑得连腰都弯了,过了好久才直起身来,忍笑道:“好一个‘哪来的自信’,如此挑剔自家先生,想来这学生必然已是满腹经纶,应当经得起先生考核?”
“先生!”
“罢了罢了,这几日你功课不知荒废了多少,我辛苦出题,你半点不会也没有意思。等下你先回房躺着,看点话本也行,跟奉书闲聊也行,把素舆给我腾出来,我要往上头加点东西。”
“加什麽啊?”
“加点防身的阵法和机关。大灾之时必有大盗,你又行动不便,我和邹代辞也未必能时时守在你身边。弄点防身的东西,碰到歹人也不至于吃亏。”
晏清收拾好书桌,把象舆图放回书架,回身来推她时,听到一句:“那我要看着先生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