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晏家子弟所到之处皆有人接应,不牢邹公子费神。邹公子可自寻马匹前往军营,解决峣关一事。”
“也好,那在下先行一步,先生丶小商,多多保重,我们城内再见。”
言毕,邹默转身出了屋子,晏清奉书疾步跟到院子门口,又说了几句送别的话才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二人折回房间,才发现小商竟也推着素舆出了房间,正盯着他们问:“邹大哥就这麽走了啊。”
“毕竟灾情紧迫,容不得耽误半点时辰,我们也该出发了。”
“去哪里啊?”
“先去河边看看。”
说着,晏清便钻进屋里开始收拾包裹。小商看看门口,又看看奉书,最终还是选择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总觉得邹大哥走得不同寻常,比往日里匆忙了太多,像是在刻意避开什麽东西,却又想不通他在躲避什麽。
或许真是她多想了吧,灾情在前,他一心做事也是应该的。她也该把更多心思放在眼前,再不能像往日那样随意了。
“在想什麽?”晏清一出房门,便见她倚在素舆上一副专心思考的模样,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
“想接下来做些什麽。”
晏清微微一笑,扶正了她的身体,推着素舆向前走去:“跟着我就好。”
走了半个时辰功夫,他们终于抵达了那条晏清在舆图上圈好的河,可放眼望去却不见流水,只见一条三丈多宽一尺来深的枯沟。
“小河干枯至此,汉川水面起码下降五尺。若是再不下雨,今年秋种到最後也只能颗粒无收。”
晏清走进河沟,弯腰抓起一把泥沙,握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打开包裹取出一只瓷盒,将泥沙小心翼翼地装了进去。紧跟着,他擡起右手,凭空划出几行金色小字,继而手指一转,小字尽数匿入瓷盒当中。
“先生这是要……”
小商看他动作,隐隐明白了几分。往日先生给她开的课程除了常见的礼乐书数,还多了一门极少有士人重视的功课,也就是“工”。
先生极其重视百工,常见的匠人手艺他多多少少都了解一点,有好多样甚至可以直接拿来谋生,而这其中,就包括了古往今来人们都极其重视的水工。
治河之道由来已久,早在四千年前,便有杨济姚陂共治沛江,两人分别于沛江两岸安一方之土,又各自开创梁国衡国,形成以沛为界共治诸夏的局面。
一千年前,不知为何天地之气失衡,各种灾害接踵而至,无数诸夏子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不计其数的灾害中,最有名的一次便是江州水患。这场水患,直接催生了诸夏迄今为止最为宏大,也最为有效的河防工事——江州渠。
江州渠由衡国末代丞相谢闻亲自设计并主持修建,所辖之田多达万顷,让江州从此水旱从人,成为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
不知为何,先生对江州渠极为熟悉,教她水工时总喜欢举它的例子,搞得她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把江州渠各个部位全画一遍。
不过也好在先生教过她这些东西,让她一眼便看出他这些动作意味着什麽。治水第一步便是查勘地理,地势高低丶土质沙黏丶草木多寡丶流水缓急……诸多要点,治水之前皆需明了于心,一如医者行医,必先知其体质,明其病理,解其病况,方能对症下药妙手回春。
“暂且看看,为万一计。”
“先生是担心後面这几个月也不下雨?”
晏清收好瓷盒系好包裹,轻叹一声向她走来:“不是担心,是几乎一定。林州本就不是多雨的地方,七八月都不曾下雨,九十月又怎会有雨?”
“那林州的旱情……”
由此看来,九月救旱,不仅前所未有,更是难于上青天。九月乃农忙之时,农人收获半年艰辛得来的成果,又种下新一个半年里整个家的希望。而今旱灾一到,秋收无米,秋种无望,一连大半年都收不得半粒稻粱。
“不管怎麽样,总要想法子让百姓正常秋种,还要想法子让他们种得出粮食。”晏清又望了眼干涸的河沟,背影也多了几分萧条,“救灾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若是秋种不成,明年夏天收不到粮食,朝廷又给不出更多赈济粮款,林州怕是只能十室九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