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愈发迷惑,晏清坐正了身体,问:“记得我给你讲过的三谱吗?”
“记得。遂古之初,天地开于混沌,部分混沌之气化为天地两谱,天之谱记神,地之谱记物,载世间法则。後?王创下修炼准绳,人族始别与万物,天地之间遂生人谱。至此天地人三谱齐备,掌管世间所有生灵。”
“不错,照常理说,无论人神鸟兽草木虫鱼,三谱中都应该有所记载。”说着说着,晏清停了下来,像是在衡量该不该让她知道这些。片刻後,他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可谢闻不是,三谱之中,没有他的名字。”
此语一出,小商惊得炊饼都险些掉到地上。她呆在原地消化了半晌,终于挤出一句:“也就是说,谢闻不受天地法则制约?”
“算是吧。人皆有生老病死,他却是不老不死之身。”
听得不老不死四字,小商立时来了劲头,把平素话本里看到的传说都回忆了一遍:“除此之外呢?有没有三头六臂,会不会腾云驾雾,能不能呼风唤雨……”
然而不等她说完,晏清便投来了无可奈何的目光:“他若有那麽大能耐,哪里轮得到梁国攻衡?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放在姜牧之前兴许有人能做到,姜牧之後,这些都只能在话本里看到。”
“照这麽说,谢闻还是要受天地制约啊!”
“人生天地之间,衣食住行皆离不了周遭万物,哪有人能真的超然物外?”晏清换了个相对随意的坐姿,捡了一把树枝送进火里。愈燃愈盛的火光照在他身上,给他整个人都描了一层血一样的殷红。
今日是月初,青天之上,千万点寒星随风摇曳,一鈎新月缀在当中,不似满月那般夺目,也不像残月那般寂寥,恰恰好的一鈎清冷亮色,不曾掩去任何星辉,偏偏又占尽整个天空的华彩。
就像此刻闲坐月下的先生,不甚耀眼,却自有一份让人无法忽略的光华,一如他的名姓,晏,安然也;清,澄明也,晏清二字,堪称专为他一人而设。古书上有一句“闻凤鸣之清彻兮,观云止之晏然”,一般用来歌颂谢闻的绝代风华。可在她看来,这句话放在先生身上也极为合适。
“又发呆?”
“没办法,先生太好看了。”
“看了十年,还看不够?”
“看不够,这辈子也看不够。”小商往他身侧靠了些许,愈发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的五官,看得他只得苦笑着别过脸去。
“若说好看,你邹大哥杨大哥都比我好看许多,李凤虽说疯癫了一点,那张脸也是美艳绝伦的,怎麽不见你多看他们一眼?”
听了这话,小商先是一怔,思量片刻後扬声道:“因为先生瞧着最顺眼。”
“对了先生,你说谢闻究竟长什麽样子呀?不老不死是什麽感觉呀,他真的不会死吗?万一出个意外受个伤什麽的……”
晏清擡手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就知道不能跟你说太多,谢闻究竟哪里好,让你惦记成这样。”
“嗯……我觉得谢闻和先生很像。”见他脸色蓦地一沉,小商急忙抓住他的手臂,轻晃了两下後小声道:“其实也没有很像啦,我只是觉得有一点点熟悉。先生若实在不喜欢他,那我以後不看他了好不好?”
晏清扶住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爱怎样便怎样吧,我还不至于连这个都管。”
“我那不是怕先生不高兴嘛。”
“我是那麽容易生气的人?天色不早了,睡吧。”
小商望了眼满天星辉,目光炯炯地看向晏清:“我不困,先生不是说今晚会有人追杀我们吗,他们怎麽还不来呀?”
“哪有人天天惦记被追杀的?”晏清笑着摇了摇头,轻瞥了奉书一眼,小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抱着膝盖半眯着眼睛,脑袋时不时往下一坠,一副睡意昏沉的样子。
“那我要听先生弹琴。”
“琴不便携带,我只带了一杆笛子,吹笛给你听可好?”
得她点头,晏清拍了拍衣摆站起来,走到奉书旁边轻轻把她敲醒:“你跟她一起挤挤,这麽睡容易着凉。”
经他一敲,奉书猛一擡头,连着晃了几下脑袋才清醒过来,犹豫半晌後终于在小商的招呼声中挪了过去,躺在了小商身边。
安顿好两名少女,晏清自腰间抽出长笛,缓缓横在唇边,吹出一段悠扬平和的音调。笛音荡在荒野青天之间,为荒凉秋夜都添了几分春意。枕着这份醉人春意,没过多久,小商奉书便沉沉睡去。
晏清放下长笛,敛了眼中柔情,冷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敢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