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要冷到什麽程度,才能算静了下来?本以为他一回来,她就能跟他表明心意,然後顺顺当当地跟他在一起。谁承想才经历了死别,便又要面临生离。
他做事总是那样周全,周全得让她连挑剔的理由都没有,可这样周全的先生,怎麽就偏偏漏算了她的心意?
“圣旨到!长文县主文商接旨!”
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惊得小商慌慌张张跑出门去,略擦了擦眼泪,整理了一番衣襟便跪下接旨。
“召曰:兹闻忠武将军与长文县主情投意合,常通琴瑟之好。朕思忠武将军,文武兼重,少壮有为;长文县主,青春正好,才德兼备。二人才貌相匹,合为佳偶,故朕下旨玉成美事,愿此二人相互扶持,为我大梁再立奇功,钦此。”
“文县主,接旨吧。”
见小商垂着头跪在地上,完全没有伸手的样子,传旨之人皱了皱眉,将接旨之语重复了一遍,末了又加上一句:
“县主迟迟不见动作,莫非是想抗旨不遵?本官提醒县主一句,抗旨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虽说县主少失怙恃,然县主身侧亦有晏清随侍,县主抗旨,恐怕只能让整个晏家为县主陪葬。”
小商晃了晃身体,极为迟缓地接过圣旨,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臣文商叩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握在手里,她却迟迟不见起身,瘦弱的身板绷得像一根风中枯竹。待传旨人走远,她才站起身看向晏清,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就是先生想要的吗?助我为官,送我出嫁,自己什麽都不要,只想着我如何好。”
兴许是因为刚才哭过,她声音沙哑得厉害,听在耳里钝刀剜心一般的疼。邹默这一手釜底抽薪,是他始料未及,可而今圣旨已下,他又有何理由跟她解释?
“小商,邹默待你也算一片真心。”
“什麽真心不真心,真心就是一道圣旨逼我嫁给他?我之前还当他是个能深交的人,现在看来,跟那些强抢民女的土豪恶霸也没什麽两样。”
认识邹默半年以来,她一直以为二人可以做一辈子莫逆之交,谁曾想他对她竟存了这种心思。他对她有情也就罢了,堂堂正正说出来,她纵然不会改变心意,也能给他一个妥帖回应,让大家不至于就此离心。
可他正道不走,非要拐这种邪路。如此逼迫于她,纵能跟她结为连理,也只能娶一副躯壳回去。
“先生也看到了吧,你刚说要走,这边就有人来逼我。我想问先生一句,先生打算怎麽办?是眼睁睁看着我嫁给旁人,还是拼一把带我远走高飞?”
小商向前迈了一步,将圣旨递到他手里。尽管清楚他的答案,她还是听他亲口宣判她的结局。
“小商,皇命难违。”
“不说皇命如何,我只想知道先生的态度。我想知道,先生是不是真的,一心要把我交给别人;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和我一起一辈子。”
晏清转过身,不去看她眼中神采,犹豫许久後低声解释:“小商,到目前为止,我从不认为我应该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你还不满十九岁,有那麽多事情没有经历,有那麽多风景没有见过,即便将来我不在了,你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小商,在我眼里,你该像鲲鹏一般,扶摇直上九万里。”
“而我,是个背负了太多枷锁,完完全全被困在责任里的人。现在的我,不要说一生一世,便是让你好好活着都不能保证。这样一个处处掣肘的庸人,如何值得你托付终身?小商,忘了我吧,我没有你想的那麽好……”
“我问的不是应该不应该,我问的是想要不想要。”晏清还未说完,便被小商冷声打断。她扣住他的手臂,竭力将他转了半周,迫他面对面看着自己。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单说先生自己。先生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想过和我在一起,有没有想过和我结为夫妻,有没有想过和我生儿育女。在先生眼里,我究竟有没有那麽一瞬间,让先生觉得可以与之共度馀生。”
“小商,我……从十年前收养你那一刻起,我就决定把你当女儿看待。”
“我不信!”
小商向前两步,用力勒住他的腰肢,让两人身体紧紧相贴。而後一只手顺着脊背向上探去,将那颗头颅向下按了些许,学幻境里邹玄的样子狠狠吻上那双薄唇。起先她只当贴上去便好,可嘴唇相碰的刹那,她竟情不自禁想要撬开他的牙关,往深处汲取更多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