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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登台揽芳（第1页）

第六十七章登台揽芳

“照你这番话，谢闻为何不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衡国亡国千年之久，再图兴复本就逆天而行。他不顾天数倒行逆施之时，心里可曾想过半分天下苍生？”

叶凰向前逼近两步，迫得小商不得不直视她的目光：“我且问你，若是谢闻之志不在复国，而在覆灭大梁，你要拿什麽避免战事？若是谢闻攻至江北报当年江州之仇，把江北城池屠上几座，你要如何与他共治诸夏？”

“我……”

小商慌忙垂眸，生怕被看出心中算盘。凭她对谢闻的认知，谢闻绝非贪慕名利不顾民生之人，她有七成把握相信，他不会做出报仇屠城之事。可一方疾苦这样的大事，半点疏忽都容它不得，区区七成把握，同没有毫无分别。

而且一千年前，凤凰二尊除了屠城，还曾经挟持衡国国君昭帝，设局截杀衡国朝灵。昭帝在二尊阴谋中身负重伤，不久後死于军中。

换做旁人，可能对昭帝之死感触不大，但谢闻不同，谢闻曾经是昭帝家臣，在昭帝还是诸侯的时候就追随于他，相传昭帝于他有再造之恩，就连他的名字都是昭帝拟定，君臣之间可谓鱼水情深。

有这等君臣情谊在，对谢闻来说，坑害昭帝之仇如何能泯？扪心自问，若是有人坑害先生至死，她怕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对方碎尸万段。君父之耻丶灭国之仇丶屠城之恨，种种怨怼聚在一起，保不齐谢闻能有何举动。

退一万步讲，就算谢闻愿意放下，他背後的朝廷愿意麽？按照一般人的思路，被人以如此屈辱的方式灭国，定要想法子如数讨还。诸夏发展至今，江南江北来往无数，各种物资都要通过沛江运输。所以在她看来，沛江两岸也合该一统。

“如何，天道屠人你想不通，这些你总该想得通。”见她许久不言，叶凰挽起手臂，换了个相对轻松的表情。

“我明白这些道理，也愿意随你们一起御敌。不过我还有另外几件事想不通，不知凰尊可否为我解惑？”

“你说。”

“第一，我们为什麽不直接拿下幽墟一统诸夏，难道仅仅因为姜牧神令？当年凰尊凤尊干政，谢闻转入幽墟，都是违背神令之举，为何临到幽墟，武帝便停止杀伐，甚至还给了衡国一千年缓冲时间，让他们有了复国之资。”

叶凰挑了挑眉，看她的眼神充满赞许：“不错，这麽快就找到了重点，不愧是我相中的人。”

“我们之所以不拿下幽墟，不是害怕人皇神令，而是囿于苍龙布下的阵法。此阵名唤潜渊阵，依山为阵，结地作法，所辖范围可达数千馀里。它的变种你见过，就是去年凤尊于社稷坛所布奇阵。”

“幽墟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潜渊阵又是龙族最为强大的防御阵法，有潜渊阵在，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幽墟。”

“不仅如此，苍龙当年还以命为引以魂为契，在潜渊阵中留下一股千年不散的苍龙之气。有苍龙之气在，纵然知道破阵之法，也无法通过潜渊奇阵。不过苍龙之气也有一个弊端，有它在，从阵法内出去也极为困难。”

“这也就是为什麽，谢闻蛰伏了整整一千年才开始复国。不然凭他的本事，顶多二三百年便能组一支复国大军出来。”

原来李凤设阵悬赏是这个目的，怪不得他一直抓着先生不放。可先生一介隐士，又是从何得知破阵之法？凤凰二尊都破不了的阵法，他为何能如此精熟，甚至于只消一把做工拙劣的琴，就能让对阵法一无所知的她成功出阵。

“可是在想你家先生？不用多心，这一千年来，幽墟同大梁并非全无交流。每隔一段时间，幽墟都会派一批人来大梁，或刺探军情，或卧底州府，或经商购物。这些人里，极有可能存在深通潜渊阵之人，晏家商队遍布四海，同他们打过交道也不足为奇。”

闻言，小商恍悟了一瞬，随即又生出新的疑问。她原本想问一句，幽墟闭塞千载，如何断定谢闻尚有复国之意。那般与世隔绝的环境，极其容易让人丧失斗志。

可而今他们已经掌握幽墟之人来往大梁的证据，若是单纯通商也便罢了，居然还有人负责埋伏卧底。由此可见，纵然受困幽墟千年之久，衡相谢闻也从未松懈，在他心里，复国一直都是第一要务。

只是苍龙之气横亘，幽墟之人又是如何抵达大梁？小商思索许久，极为谨慎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存在一件物事，可以抵消苍龙之气，让人安全通过潜渊。”

“聪明，这种物事，就是苍龙骸骨。他的身体除去血肉，馀下的骨块丶鳞片丶胡须，均可用于抵消苍龙之气。不仅如此，它们还能抵消一部分阵法之力，若是所携鳞骨数量充足，甚至可以过潜渊如履平地。”

“这样的话，谢闻有没有可能亲自进入大梁？毕竟他也算事必躬亲的人，刺探军情这等大事，他如何放心尽数假手他人。”

“应该不会，苍龙骸骨不是说用就能用的。每段骸骨能承受的灵力都有限度，谢闻灵力太过强大，全部骸骨加在一起，顶多承他三成灵力。他若亲自进入大梁，必须封印九成灵力，可这样一来，他在大梁就危险至极，倘被我和凤尊发现，他便会被就地格杀。”

“谢闻一生谨小慎微，行军打仗多用正兵之法，极少出奇制胜。後又负托孤之重，行事更是惕厉不懈。这样一位正道大才，怎会以一国之望冒此风险。他若有失，复国大计又能交给何人？”

不知为何，小商再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先生。先生也是小心谨慎之人，几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可他为了她，甘愿冒那麽多次风险，甚至还把命赔了上去。

谢闻为衡国如此付出，是为报答昭帝救命之恩。可先生为她如此付出，又是为的什麽？回忆过往，她似乎从没有为先生做过什麽，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先生包容她丶引导她丶呵护她，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地对她好。

这样渺小如草芥的她，如何配得上他三春晨晖一般的温暖。可她这棵小草，也有长成参天巨树的野心，终有一日，她也会生得亭亭如车盖，而後为他遮挡所有风霜雨雪。

“凰尊在上，小商有两个不情之请。”

“何事？”

“第一，小商愿拜凰尊门下，跟随凰尊学习阵法之道；第二，平定幽墟之後，还请凰尊帮小商找一个人。”

“阵法之道险阻甚多，一般只有走投无路之人才会修习。”

“可凰尊也说过，我是不老不死之身。修习阵法最大弊端，无非便是有损命数，寿命往往不足五十。可我不用担心这些，只要我吃得下那些苦头，如何不能修成阵法名家？”

叶凰拍了拍手，脸上显出欣慰之色。她笑着取下小商发间一片花瓣，又帮她理了下乱发，柔声道：“你有这个准备，我也能放心了。今天找你来，本就是想收你为徒。你的阵法天赋极高，又契约了玉衡箫这种顶级法器，这样的人不修习阵法，与暴殄天物有何分别？”

“不过你想修习阵法，应该不是为了战场应用。让我猜猜，你要找的那个人，可是晏清晏先生？”

小商刷地红了脸，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怎麽？不为战场只为找人，便不能修习阵法了麽？”

“这当然不会，不过你既然提出拜师，是不是先行一下拜师礼？”

小商愣了一愣，随即又羞涩一笑，退了几步之後一掀衣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稽首三下，口称：“徒儿小商，拜见师父叶凰。”

“好，地上凉，快些起来，为师传你入门功法。”

叶凰笑着将她搀起，一掐诀，手上便多了三卷早已备好的功法。小商接过功法，又朝她拜了一拜。

接下来的半个月，小商一直在潜心研究功法，终于将阵法练至入门，学会了几个简单的阵法。也不知是年龄大了还是怎样，这套功法修习起来，比先生当初押她修习痛苦得多，好几次她都险些流出眼泪。

可到最後，她还是咬牙坚持了下去，见不得她流一滴泪的人不在身边，她便是流泪又有何用？她能做的，只有早些让自己强大起来，然後找到他，用尽一切手段跟在他身边，凭他怎麽赶都不离开。

这天她刚做完功课，才休息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位侍者走了进来：“陈姑娘，邹小将军来了。”

邹默？小商慌忙起身，跟着侍者走出房门。也不知是避嫌还是内疚，这些天邹默一直不肯见她。算下来，自从她被送进大理寺，他二人竟有将近一个月不曾见面。

这一个月下来，她对邹默已经没了多少抗拒。就像奉书说的，先生走了，她也只剩下这麽一个能交心的人。虽说他一时冲动，让她平白添了一场无妄之灾。可那归根结底是因为邹玄，他也只是个母亲枉死的可怜之人。

走进花厅，一道蓝衣身影映入眼帘。今天的邹默没有再戴银冠，而是用了一条蓝色头巾束发，显得整个人都清癯萧条起来。见她过来，邹默急急起身，笑着走到她身边，却又想起什麽似的退到三尺以外。

“陈姑娘，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