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师父的玉砚并没有丢。”
挣扎许久後,杨随终于挤出了这句话,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闻言,邹默挣扎着坐起身,刚起到一半便牵扯了伤口,白纱上瞬间渗出几块殷红。杨随急忙将他按下,跟着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砚,抽泣着摆到他床边柜上。
邹默盯着玉砚看了半晌,又缓缓把目光移向杨随的脸庞。杨随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难怪我查不出买砚之人,原来是被你买去了。”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让整个帐篷都刮起一阵冷风。杨随将手反复交握了几回,终于寻到了解释的话语:“我本想着给你个教训,等你放下小商,就把东西还你,谁承想你越陷越深,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可现在的我,依然没有放下小商。”
杨随头低得愈发厉害,吞吞吐吐地解释:“我,我这不是想了你一件心事麽……心情好些,伤总能好得快些。”
“你倒是用心良苦。”
邹默没再多说什麽,伸出手想要握住玉砚,可玉砚放得略有些远,他只能碰到一角。见此情形,杨随帮他把玉砚向前推了推,结果两人手一错,竟让玉砚跌在地上,直接摔成了两半。
“我……”
杨随猛地弹起,往後跌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捡起玉砚,末了低着头缩在一边,再不敢有什麽动作。
“怎麽了?”
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接着小商掀帘走进。她来时刚好听见他们讨论她,只得立在帐外听了一会。可听着听着,她发现好像发生了什麽大事,索性走了进来。
“杨大哥,你这是?”
看着两人神情,又看着杨随手中碎玉,小商霎时明白过来。一块玉佩能惹这麽多事出来,这玉佩若不是先生送的,她怕是早就把它砸了。
“东西给我,我去问师父,看看有没有法子修好。”王公贵族修复破损玉器一般用黄金妆点,修复到最後反而锦上添花。可这块玉砚,明显不能这麽修补,只能找找看,能不能用阵法修好。
杨随呆滞了一刹那,迅速将碎玉塞到小商手上,跟着又缩回墙角,全不敢看邹默的眼睛。小商扫了他二人一眼,转身走出营帐。
“我不怪你,你也不用这麽躲着。”
“可,那玉砚要是修不好……”
“修不好就算了,活人不能被死物困住。当初我能用它换小商的玉佩,现在自然不会用它责备你。况且,原本便是我将它抵押,若不是你买下它,我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了,今天你拿来还我,我很感激。”
邹默言辞恳切,像是丝毫不在乎这些,可他眼中淌出的苦涩,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杨随心上一揪,吞吞吐吐地挤出一句:“那我也去问问阿云,东西是我摔的,不能让小商花灵力修复。”
“去吧,也跟小商说说,不要强求,修复的法子若是太麻烦,也没必要再修,回头找个金镶玉的匠人镶在一起便是。”
得了他这句话,杨随逃也似地离开营帐。邹默伏在床上,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心头百感交集。
关于那块玉砚,师父跟他讲过好几遍来历。说是他早年一心想要写部惊世话本出来,一位已故好友为了鼓励他,亲手为他刻了一块玉砚。後来话本一字未动,玉砚倒一直带在身上,最後甚至成了他的标志,也因此得了个玉砚生的诨名。
十四年过去,他几乎已经忘却了师父的面容,却仍记得师父讲过的故事,以及那爽朗的大笑。
师父刚走那两年,他必须抱着玉砚才能睡着,後来他渐渐长大,成了京中有名的才俊,再也不需要玉砚的助眠。可每每看到它,他都会意识到一件事,他不仅没能长成父亲想要的样子,也同师父期待的样子越来越远,
忽然,他感觉身後多了道人影。那人在床边立了许久,终于擡起手,轻轻碰了下他背上白纱,哑声道:“怪爹吗,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