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先生的生活,又哪里值得他向往呢?随性自由如先生,不也必须抛下一切浮世清欢,被迫背负起家族的重担。归根结底,他和先生,都是同样的身不由己。
“有什麽想法吗?”
因叶凰发问,小商身躯一震,她又一次怜惜了谢闻,大敌当前,负责守城事宜的她,竟在这里心疼敌国丞相,真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有一点,不过必须准备不少东西,我们先回去吧。”
准备好相应事宜,小商登上回雁关楼。回雁两边皆是悬崖峭壁,乍看过去,山谷仿佛刀斧劈砍而来。这样的险关,只消一望,便足以让所有将士心生恐惧,莫说谢闻不会强攻回雁,便是换做一般将领,也不至于蠢来此插标卖首。
“丞相,我们究竟何时进攻梧城?”
“莫急。”
谢闻摊开一张写满批注的布防图,皱着眉细看一遍後,他转头看向发问之人:“探子都调查得如何?”
“回丞相,梧城布防一切如常,只在北面山坡添了一千人马。”
“北面山坡?倒像是她的手笔,不过应该还有後手。”
“丞相的意思是,再去探一遍?”
“不必了,陈秋这样的人,不可能忘记防备细作,她的後手,浮出水面之前不会被任何人看到。”
知道她就是陈秋那一刻起,他便猜到了今天的局面。她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天赋异禀机敏好学,若非仁义太过,犯了慈不掌兵的大忌,凭她的心机谋略,完全可以同古之名将一较高下。
而且,今天的她,见过了邹玄治兵,听过了他几句点拨,又亲历了水淹镇江一事,那点不该有仁慈,究竟还能剩下多少?
以她的悟性,绝不至于现在都看不明白什麽该做,什麽不该做。所以现在的小商,极有可能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陈将军。要从她手里拿下梧城,少不得要多费一番气力。
往日论兵之时,他习惯稳妥为先,而她总喜欢靠奇谋取胜,这次守卫梧城,她可能也会延续这一思路。
北面那一千人马,除了防守,还有可能是疑兵。北面地势平缓,进攻梧城之人多从此地出发,历史上梧城几次失陷,都是折在北面偷袭。
小商一贯崇敬谢闻,设计之时,不可能不考虑他本身的水平,这样一来,她的弯弯绕绕就会多出许多。往日同她下棋,他要取胜,尚且有几分吃力,而今与她对战,面临的又是这等危局,着实让他不敢妄动。
可梧城这根刺卡在江南脖颈,现在不彻底拔除,将来必定再生祸患。他带兵来此已有数日之久,除了派遣细作没有任何动作,平白耗去许多粮草。
“传令下去,各营军官来主帐集合,商议明日进军一事。”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主动出击,不如趁她初来梧城,打她个措手不及。管她北面是埋伏还是疑兵,只要避开她的布置,总归不会出太多差错。
次日,衡军兵分三路进攻梧城,第一路人马五千,由数名阵法师带领,从山中小道进发,意在破开阵法攻入梧城;第二路人马一万,由军中副将带领,绕过主要道路,从一处封锁多年的山坡直上还军山顶。
最後一路,乃是一千精挑细选的死士,由谢闻亲自带领,取道一处山崖,目的是出奇制胜直取敌腹。
“丞相万金之躯一国之望,为何要亲领死士进攻梧城?在大衡官民眼里,十个梧城也抵不得您半根头发,您若有失,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不必担心太过,更不必太看重我。我也是一介凡夫俗子,没了我,大衡还有皇上,还有严侍中,还有齐将军,还有你们这些忠臣良将。这麽多忠义之士在,大衡又怎会因我一人有所震动?”
见他还要反驳,谢闻无奈一笑,说出一个让他无言以对的理由:“更何况,我的武力比你们都要高些,由我带领他们,更容易拿下梧城。”
“既然这样,那就请丞相多多保重。”
“别想那麽多,天下虽大,能伤我的却寥寥无几。”
送走其他将士,谢闻敛了所有温和,整个人霎时冷肃起来。带着一千死士,他来到那处山崖,一挥令旗,身後士兵便扪住石壁攀爬起来。
他亲自探查过这处山崖,它不似栖凤谷那般险峻,不至于全无攀爬可能;也不像北面山坡那般平缓,轻易便会遇见敌军埋伏。为了更好地进军,他为每个士兵都配了特制的铁鈎,铁鈎可以轻易刺入山石,防止他们跌落山崖。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谢闻飞到半空,看到半里之外燃起一股浓烟。他皱着眉推了一遍,发现浓烟起处,竟是那一万人马所行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