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晃了晃脑袋,盯着晏清看了片刻,她觉得自己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完全没有头晕头痛恶心之类醉酒的感受。可既然先生说她醉了,那她可能就是醉了吧,也许在先生眼里,她说的都是醉酒胡话,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每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不过醉了也好,有酒气掩映着,有些话也更方便出口。万一问来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第二天起来也能当无事发生。
“醉就醉吧,我还是想听先生讲故事。”
“也罢,你想听哪方面的事?”
小商低头盘算了一遍,小心翼翼地说:“婚姻大事,成麽?”
有天璇的前车之鉴摆着,她总要先问明白先生的情况,才能决定要不要嫁给他。大梁男子一般十七八岁成婚,极少有人二十五之後解决婚姻之事。先生这个年纪,怎麽看怎麽不像没结过婚的人。
可他若真已成婚,她又该如何自处?平心而论,她不在乎名分,那些事情不在她考虑范畴之内。她想嫁给先生,只是因为喜欢先生,想要和先生再亲近一些,想要和先生顺顺当当在一起一辈子。
只是再怎麽想,她也不能接受先生跟别的女子亲近。先生若是成了婚,旁的不说,夫妻之事总不会不做。她虽不清楚具体是怎麽个做法,却也知道头一步便是赤裸相对。先生的身子,她都不曾见过真容,凭什麽让旁人看去?
“我至今未婚,还没有经历过婚姻大事。”
闻言,在座三人都惊得说不出来。似他这般相貌才华家世地位样样出挑的人,怎会落到今天都不曾结婚?是当真宁缺毋滥,还是根本没有需求?
“年轻的时候太忙,一心只想着立业,全无成家的念头。再後来年纪大了,位置也变了,就再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坦白地说,遇见你之前,我同其他女子没有任何私交,所有来往皆是为了公事。”
“那对先生来说,什麽叫合适的人?”
“能入我心即可。”
小商刚要接着问下去,邹默便截了话头:“婚姻之事自有天定,闲谈再多也做不得数。还是少些庸人之扰,莫要辜负美景良时。”
“也是,难得好雪好酒,不若一起行个酒令,或是说点和雪有关的故事,也好预贺明岁丰年。”杨随深望了邹默一眼,叹了口气後看向小商:“小商,你是客人,你来选玩什麽。”
“我想听故事,可我讲不出和雪有关的故事。”
“我替你。反正我不会喝酒,参与不了你们的游戏。”晏清擡起头,语气神情一如往常那样温润平和,却让小商又痴了一瞬。
酒令开始,杨随上来便讲了个弃妃采雪的故事。说是有位入宫多年的妃嫔,因为犯了小错被皇上厌弃,三四年不曾见过皇上一面。有一年京中大雪,她同宫女一起采雪煮茶,刚巧碰见闲逛的皇上,当夜便得了临幸。
“那後来呢?”
“後来她得宠了一段时日。父皇爱她肤白胜雪,觉得白色与她最为相称,是以她宫里一年四季都开着白花。为了营造仙境之感,父皇还命人用白石将那处宫室翻修了一遍,放眼望去一片粉妆玉砌,别是一般风情。”
说完,杨随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末了拈着空杯略一扬眉:“代辞,该你了。”
“默只想到一个故事,说出来只会煞风景。所以就当默不曾想到,罚过这一轮算了。”
邹默刚要拿酒壶,便被杨随按住了手腕:“你这就没意思了,故事而已,说出来也就听个乐呵,这麽认真做什麽?”
“既然如此,默恭敬不如从命。”邹默斟酌片刻,开口讲道:“我要说的故事,和一个猎户有关。”
“这猎户家中只有夫妻二人,虽说家徒四壁,却也算夫妻恩爱。一年冬天,猎户之妻生了重病,为了挣钱买药,他日日上山打猎到深夜,可尽管如此,他也依然凑不出药钱。後来一个雪夜,猎户在山上逛到很晚,一晃眼看见一头野鹿,拉满弓射了过去,刚巧还射中了。”
“结果他走到跟前一看,倒在地上的哪里是什麽野鹿,分明是他重病在身的内子。因他迟迟不归,他内子怕他出什麽意外,顶着病痛上山找他,谁承想……”
邹默叹了口气,再也说不下去,一口闷了自己那杯酒。这个故事一出来,在座之人都悲伤起来。
许久之後,晏清开口道:“我要讲的故事不悲不喜,甚至还有点荒诞,是从书里看来的故事,诸位权当一笑。”
“先生请讲。”
“这故事说的是个匠人,从小生活在南方,没见过雪,也没见过冰。他想找一块完美无瑕的料子,做出巧夺天工的物件。为了找这块料子,他一路走到了最北的地方,看到一片冰天雪地,以为自己到了仙境。”
“在那里,他找到了满意的料子,花了一个冬天做成了物件。谁曾想进了春天,不过几天功夫,那东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那块完美的料子,根本就是个巨大的冰块,一到春天自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