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先是一愣,继而便瞥见先生嘴角的弧度,心里登时有了答案。这人也真是的,她都没答应就到处宣扬,弄得现在满城皆知。
“既然陈将军来了,丞相要不要带她看看衣服?虽说都是按丞相给的尺码做的,可还是试一试较为妥帖。”
“也好。”
“两位随下官来。”
先生在幽墟的时候,竟还给她做了衣服吗?小商擡头望向先生,却只收到他抿唇一笑。罢了罢了,到地方就能看见的东西,也没什麽可问的。
进了花厅,徐织造命婢女端来衣服,还极为贴心地把它们悬上衣架。这是一套黑底红边的礼服,袂阔三尺有馀,看上去颇为大气。所选面料极为珍贵,白日照耀下甚至有珠光闪烁,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各种鸟兽图案,衣面也布着繁复多样的暗纹。
“大衡礼制与梁国不同,成婚时皆服玄衣。”
先生在她耳边轻描淡写了一句,把她炸得整个人惊在原地。这身礼服,竟是先生提前备下的婚服麽……
“先生几时开始准备的?”
“看到那只荷包的时候。也不知怎麽回事,就是神差鬼使地画了图本,後面还专门让人去做。原本只想收在府库,从未想过,它还有被人穿上的一天。”
他说得波澜不惊,却在她心头掀起滔天巨浪。一年前的往事,此刻尽数奔涌开来,最後竟化为眼泪夺眶而出。她攥住婚服的一角,犹豫许久後咬牙道:“若是邹大哥没有死,若是我没有跟他和离,先生打算怎麽办?”
“看你过得好不好。若是过得好,我就换个身份守着你,不去打搅你的生活。”
“我若过得不好呢?”
小商蓦然转身,两眼死死盯住面前男子,几乎要把手心掐出血来。男子微微擡手,迟迟不见发一言。正当她濒临绝望之际,身体突然落入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怀抱的主人伏在她耳边说:“闻当效前人夺妻事。”
只一语,便将她逼到溃不成军。她埋首在他胸前,眼泪如开闸洪水般不能自控:“你傻不傻啊,多少年的好官声,非要在最後落个荒淫好色的恶名吗?”
“放心,我不会让你背上红颜祸水之名。”谢闻吻上她的眼角,薄唇顺着泪线缓缓下移,终于噙着苦涩覆上了她的双唇。口津润泽之下,所有悲苦都化为了甘甜,伴着一声轻吟沁入肺腑。
“真要走到那一步,我自然有让你脱身的法子,不会不顾你的名声强行索取。世人诽谤于我无谓,可你不行,你不该经受那些无端指斥。”
“先生……”
她的先生,果然处处都在为她着想,明明她伤他至深,他却依然为她殚精竭虑。这样的先生不在身边,她又怎麽可能过得幸福?
“不说这些了,看看婚服,有没有不喜欢的地方,我让他们去改。婚服的尺寸应该略肥了些,不过这是你的事情,再养几个月便好。”
谢闻顺势捏了捏她的腰,不过一年功夫,她便瘦了一圈不止,现在腰上一点肉都捏不起来,就连抱着都有些硌手。
“先生!”小商嘟着嘴按了下他的衣带鈎,“先生也没比我好多少,这腰带都快缩到根上去了,真个纤纤杨柳腰,怕是稍微来阵风都能吹跑。”
“那便一起养着,看看成婚那日,能不能走出两个胖子。”
“那还是算了,合适最好,不能过犹不及。”
小商走到衣架旁边,将婚服细细看了一遍。因是先生亲手画的图本,婚服每一处细节都契合她的喜好,全然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要不穿上试试?”
“不了,我想等大婚那日再穿,现在穿就变旧了。”
“小心思不少。”
谢闻笑着喊来徐织造,让她把婚服收了回去。离开织坊,两人又看了一道盐厂和铸造司。衡国煮盐多用火井,不需一根柴火,单靠地气便能燃烧,其火盛而无烟,堪称人间一绝。小商在盐竈旁边立了半晌,还亲自动手翻了几下。
翻着翻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不算紧要的大事,便走到谢闻旁边询问:“先生想了这麽多挣钱的法子,却不知自己一共有多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