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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江声入画中(第2页)

刘独羊躬身道:“弟子本事不济,愧对师长。”

魏濯不再说他,径自讲叙往事:“五十年前,秋芦门的覆灭,却还涉及本派中的另一个人物。”

那夜秣城落了一场小雪,秋毅久等不到鲸舟剑客,正在秋芦门总舵的祖师祠堂里发呆,忽有个门徒来到,说有要事禀报。

“如今还能有什麽要事?”秋毅哈哈大笑,将那门徒骂退,心知定是鲸舟剑客来到,他继续端详那些祖宗牌位,瞧出哪处落了灰,便走近仔细擦拭。

——先前橐籥刀谷遭灭的消息传开,剩馀的门派都知大势已去,便有几个门派不等鲸舟剑派攻来,自行逃散躲藏起来,虽说大多弟子也都渐死于鲸舟剑客的追杀,但也稍好过坐以待毙;当时秋毅本也打算遣散门徒,却在经过这祠堂时改了主意。

他盘算许久:若将祖先牌位留下,不免遭到後来的鲸舟剑客践踏毁坏;若卷着这些牌位一起逃亡,或是将牌位埋藏起来,又到何时才能摆出来祭拜?即便能偷偷祭拜,可是门派已无,自己隐姓埋名,又该以何身份颜面来告祭祖宗?思来想去,索性留下来死战,到九泉之下见到历代门主,脊梁也能挺得直些。他激动一阵,听见衆门徒练刀的声响,却又转念:“我何必为了死人牌位,耽误了活人性命?我这些弟子,往常对我也都很忠心的。”

可真让他痛下决心散了门派,他却又做不到,盘算到最後,总归儿子比祖宗要紧,便只将两个儿子送走,心说:“我留下来陪着衆弟子赴死,也算对得住他们。”

秋毅想定以後,每日督促门徒练刀,心知是徒劳,愈觉世上折磨,莫过于等死:既有个“等”字,而非立即自刎,终是不甘;他每日到祠堂跪拜祈求,手持扫帚丶拂尘,亲自将堂中扫洒得一尘不染,以求心绪宁静。如此打扫了十多日,他忽然心想:“我不如将这些牌位劈成碎柴,烤一只嫩羊与衆弟子同吃。”

他盯着牌位,继而自言自语:“我给你们焚香上供几十年,如今大难临头,你们为何不保佑本门,难道你们想让我死?老子懆你们祖宗!”随即想到他们就是祖宗,失落跌坐,出了一身汗,又悔怕起来,对着牌位连连磕头,默念:“刚才一阵邪祟进门,惘住了我,非我真心所言。”

他磕得头破血流,自恨不已:倘若自己一味贪生怕死,不管不顾地逃走,那也罢了;倘若自己一心保全门派气节,与鲸舟剑客力战而亡,那也无妨。可偏偏自己惯于首鼠两端丶犹豫不定,这几十年没改的脾性,临死还要煎熬自己。

他恨极了自己,对旁人自是更加冷酷,近日他管束门徒愈严,任谁稍犯个小错,他便重重责罚;刚才他斥退了前来禀报的弟子,只觉心里火气尤盛,恰见那弟子又走进门来,顿时脸色一沉,倏听咔哒声响,原来他刚才手持一尊牌位正在擦拭,不知为何指上发劲,竟将那牌位捏碎了。

他愣了愣,也分不清自己刚才是不是故意发力;那弟子趁机飞快禀道:“‘鸣石剑派’的援军到了,正在城外老君庙。”

秋毅一惊,怒道:“你怎不早说?”随手一掌将那弟子震死,召集门徒急奔向老君庙。

秋毅知道援军来了也无济于事,急的是自己的二儿子终究年轻气盛,竟真去鸣石剑派求援,眼下鲸舟剑客随时便至,他若随援军赶回,与送死无异;衆刀客顶风冒雪奔到郊野间,夜色中老君庙外错落立着几十个剑客,看装束正是鸣石剑派弟子,秋毅上前问道:“贵派荀掌门何在?”

剑客们面面相觑,一人指了指庙内,秋毅将大半门徒留在外面戒备,快步进了庙:庙里剑客不少,却也没有荀掌门。他打听几句,才知这次鸣石剑派仅来了不到百人,领头的却只是个十七八岁的丶名叫佘象的剑客。秋毅没听过这名字,径自先在庙里各处走了一圈,没见到自己的二儿子,这才返回询问佘象。

佘象说多日前鸣石剑派便已落败,荀掌门战死,而他领着残活的剑客冲出鲸舟剑派围困,来到秣城,是想与秋芦门合力对抗强敌。佘象道:“秋掌门,如今武林中除了鲸舟剑派,便只剩咱们这两派了。”

秋毅听说他们此来与自己的儿子无关,心下顿松;从前鸣石剑派的势力远在秋芦门之上,荀掌门的武功也胜过秋毅不少,本是秋毅高攀不上的武林名宿,眼下他环顾一衆剑客,但见个个神情疲惫丶衣衫破烂,虽说两派同是死期将至,秋毅心里仍忍不住生出一些快意。

“既如此,咱们等着便是。”秋毅踱步进了庙殿,见殿中灯烛即将燃尽,老君神像漆色光亮,一双木刻的眼睛炯炯有神。相对于自家先祖,秋毅对这些素昧平生的神仙不甚信服,可他见这庙香火旺盛,往常也没少派弟子来供奉银钱,此刻不禁冷笑,“你这老头儿,还我钱来。”

“秋掌门,你说什麽?”旁边佘象听得一愣,殿内衆人以秋毅年岁最长,也不知他说的老头是谁。

“没什麽。”秋毅抓起供桌上的蜜饯丶糕饼吃了个饱,径自走到庙院中。

院中站满了刀客丶剑客,细雪落在他们肩头,已经积出薄薄的一片白;一些剑客手持火把,火光晃动中,秋毅瞧见自家门徒的一张张面孔,忽然想大哭一场。

近日里,他对门徒管束越严酷,就越惧怕他们,生怕他们瞧出来。倘若有一个门徒发一声喊,衆人四散而逃,他也毫无办法,但是并没有人发喊;他有时在心里鄙夷他们,活该陪自己等死,有时又由衷地有些佩服他们。此刻他明白了,心说:“我不如他们。”

少顷,雪越下越小,庙外传来一阵惊呼喧乱,秋毅知是敌人来到,一瞬想到祠堂里那些牌位,暗自摇头笑笑:“诸位先祖,你们往後自求多福,那些鲸舟剑客缺不缺柴火,可由不得我了。”

惊呼声止息,却只有一个中年道士走进庙门;恰逢雪霁云开,天上露出一轮圆月,倒似是随那道士而来。

秋毅一愣,道:“你是这老君庙的管事?”他知鸣石剑客们既在庙里暂驻,必已先将庙中之人驱散,却不料还有人敢回来;这时他手下一个刀客禀道:“门主,此人自称是陈樗。”

秋毅手心发麻,转头问佘象:“你们可曾见过陈樗,真是此人麽?”佘象亦是神色震惊,摇了摇头,又点点头,轻声道:“此人必是陈掌门。”

秋毅又瞧向那道士,心弦陡震:那道士右手掌心忽然绽出金光,吞吐不定,仿佛月光不断落在他掌上,如金铁般,铸成他的剑。

秋毅说不出话,如见鬼神;陈樗见他死死瞪着自己手上,便擡手晃了晃,道:“今日我的剑断了,没了镜子,刚才便在路边铺子买了此物,倒也小巧。”

衆人这才瞧清,他手上是一块铜镜。

秋毅缓过一口气,暗忖:“原来刚才不过是月光和火把的光落在镜上……”不知为何,他见这道士言语随和,虽未听懂剑和镜子有何关联,倒是肃然起敬,真有些信了此人便是陈樗。

“陈掌门,你手下剑客,都埋伏在何处?”秋毅问道。

“大约在千百里外吧。”陈樗莞尔道。

秋毅将信将疑,但想此刻陈樗确是孤身在庙里,若能趁机将其围杀,哪怕後续仍被鲸舟剑客灭门,也算提前报了仇;正自转念,已有两个莽撞门徒挥刀斩向陈樗,陈樗脚下稍转,挥袖将那两人震退。

秋毅一怔,只觉陈樗刚才避让刀锋的身法也不算快绝,挥袖的劲道也并非大得骇人,论功力似乎只比自己稍高一点……随即醒悟:这样想的高手怕不知有多少,眼下他们又在哪里?

“陈掌门,你当真自己前来?”秋毅神色古怪,过去十日,他已幻想过七百次,自己如何寡不敌衆,最终与鲸舟剑派某位高手同归于尽,此高手最好精修快剑,斗将起来也与自己的快刀合拍。

如今这幻想落空,他怅然若失,心想:“无论如何,陈樗亲自前来,足见重视秋芦门。”便又问道:“为何陈掌门将战期定在今日?”

陈樗倒也不隐瞒,答道:“今日是我师妹的生日。此前她不幸离世,我便想着,到她家乡秣城看看,顺便也瞧瞧秋芦门。”

“好个‘顺便’。”秋毅大怒冷笑,“秋某倒早想拜会陈掌门,可惜令师妹未能早死几天,不然我早便见到陈掌门了。”

这句话,秋毅没能说完,他刚说出“令师妹”三字,倏然发不出声,整个人像被封隔在尘世之外,与眼前的庙院杳距亿万里,嘴唇继续无声翕动了几下,才凛然觉察。旁边几个刀客瞧出异样,想要拔刀,却也僵住不动,院中火把纷纷熄灭,所有人都静立不语,这座老君庙恍若坠入了梦境。

陈樗轻叹一声,秋毅猛然听见自己正在大声喘息,他拔刀护在胸腹前,明白陈樗的修为已至无痕无迹丶随心所欲的境地,似比击败秦旌时更高了,他想:“秋芦门已是仅剩的门派,这最後的一战,我可要挺住了,不能替整个武林露了怯丶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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