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球场意外
2000年的暑假,令谦和虎子没有回老家。对于一个准高三生来说,高考倒计时早在高二下学期就已经开始了。
八月初,在其他年级学生还在享受美好假期时,虎子已经起早贪黑地往返于家与学校之间了。学校不成文的规定,高三年级要提前一个月开学。前黑板的倒计时牌正式挂上了,後黑板也满是鼓舞斗志的字眼,教室里速溶咖啡的香气越来越浓重,课桌上各科的试卷也一摞高过一摞,似乎永远没有做完的时候。就在虎子捋起袖子,准备为自己的未来拼上一场的时候,却没想到,刚一起步,就折戟篮球场。
受爷爷和父亲的影响,虎子从小就喜欢打篮球,技术还不错,高三之前是校队的主力成员。随着高三的提前到来,校篮球队也给这些老队员举行了欢送仪式,可在虎子看来,那不像是欢送,更像是遣散和流放。被迫脱离了组织,球还是要打的,虎子和同年级的几个篮球爱好者,在晚饭後和晚自习开始前的四十分钟时间里,见缝插针地“磨练球技”。
班主任罗老师经常提醒他们,刚吃完饭就剧烈运动对身体很不好,再说,万一意外受伤,影响了学习就得不偿失了。但这些被课堂困了一整个白天的小夥子,哪顾得上这些,每天还是乐此不疲地抱着篮球往球场跑,热火朝天地折腾四十分钟,预备铃响起才往回跑,一头扎进水房,用凉水擦洗干净汗水,再冲进教室。虎子很珍惜每天的篮球时光,也不觉得疲惫,反倒觉得打完球整个人神清气爽,晚自习的效率也更高了。
罗老师见劝说无效,也就由他们去,但每次路过篮球场,还是忍不住大声提醒一句,“注意安全!”这个三十出头的文静女教师,还真是有点儿无法理解这些男孩子对于篮球的热情。就这样过去了差不多有半个月,罗老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出意外的正是她班上的孟与胡。
那天虎子打球的状态极好,整个人也就有点儿飘,尤其是成功灌了两个篮後,愈发得意起来,却没想到在“梅开三度”落地後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在跌倒的刹那,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撑了一下地,随着“咔嚓”一声响和随之而来的剧痛,虎子的左腕骨折了。
学生们连忙从办公室找来了罗老师,罗老师第一时间叫来了救护车,又赶紧联系上了家长。当令谦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正在给虎子打石膏。问清楚了情况,令谦又急又气又心疼,想数落儿子几句,让他长长记性,当着老师的面又不好发作。
医生处置完,对令谦说,“闭合性骨折,还算幸运,没有发生明显的错位,已经打了石膏固定,好好养四到六周,恢复的好的话,应该不会有後遗症。”接着又开了些消炎药,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告诉他们定期来复查。
令谦稍微松了口气,却还是绷起脸,对虎子说,“这回该长点儿记性了吧,耽误学习不说,自己还遭罪。”虎子“乖巧”地笑道,“爸,我错了,让你和老师担心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先把医药费给罗老师报销了吧,钱都是她帮着付的,你回家接着骂我也不迟。”
令谦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罗老师,连忙又是道歉又是道谢又是询问花销。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令谦问罗老师住哪,自己开车来的,可以送她回去。罗老师说明天还有早自习,要起早,不回家,住学校宿舍,不用客气,自己打车走就可以。令谦说,自己家和学校一个方向,正好顺路,都已经耽误她这麽长时间了,给她添了这麽多麻烦,怎麽能不送送。虎子也在一旁极力邀请老师上车。盛情难却,罗老师先是扶着虎子在副驾驶坐好,然後拉开後门上了车。
一路上,三个人先是很沉默,令谦本来就话不多,和罗老师仅仅在家长会上打过几次照面,算不上熟悉。罗老师性格文静,第一次坐学生家长的车,难免有些局促,偏过头看窗外的风景。虎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伸手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广播里传来夜间音乐节目主持人低沉温柔的声音以及舒缓的歌曲,三个人静静地听着。
总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今天儿子受伤多亏罗老师帮忙照顾,令谦思忖半天,还是从“当老师挺辛苦,自己的父亲和妹妹都是老师,所以还挺理解当老师的难处”这个角度挑起了话题,和罗老师寒暄起来。罗老师也就顺着话题和他聊了几句,後来又谈了谈虎子的成绩丶高三复习的侧重点丶高考志愿的选择等等。等车开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车里的气氛已经很自然融洽了。
罗老师下车後,令谦和虎子也从车上下来,虎子仍是对自己受伤给老师添麻烦过意不去,再次向老师郑重地道歉和道谢。令谦除了不停地感谢外,还拜托罗老师在学校替自己照顾着点儿虎子。
回家的路上,令谦又板起了面孔,虎子知道,父亲又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自己他的生气与担心,从小到大,每次因为自己调皮受了伤,父亲都是这样,嘴上从不说心疼,面孔总板着,悉心的照顾却从没有少一点。虎子觉得父亲有时候像个小孩儿,行为有时候幼稚地让人一眼就看透,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哄,很可爱。他便笑着主动示好,“爸,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你提醒过很多次打球要注意安全,我今天还是有点儿嘚瑟了。。。。。。不过,爸,你知道我今天为什麽这麽嘚瑟吗,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我灌的那几个篮真是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无法比喻了。。。。。。”
虎子絮絮叨叨的自我吹嘘让令谦忍俊不禁,他笑着摇摇头,瞪了儿子一眼,佯怒道,“你小子给我轻点儿嘚瑟,刚上高三,就把手给整折了,幸亏是左边,这要是右边,我看你怎麽写字,你这跟刚上战场就把枪杆子撅折了有什麽区别?”
虎子一下子笑了起来,“爸,你发没发现,你一着急就说东北话,我都好长时间没听你说过‘整’这个字了,整折了,撅折了,哈哈哈,爸,还是东北话亲切。”
“啥玩意儿,sei说东北话了,没有,我‘妹’说!”令谦的气也消了,在口音上和儿子开起了玩笑。
虎子被逗得直乐,又忽然想起来什麽,问令谦,“爸,你听我们罗老师说话像哪儿的人?”
令谦想了想,“听不出来,但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我跟你说,我们罗老师也是东北人,大连的,听不出来吧?一点儿口音都没有。”
“哦?是吗?她长得可不像东北人,我第一次开家长会的时候还以为她是江南沿海那一带的。普通话挺标准的,没有广州口音也没有大连口音。”令谦有些惊讶,脑海中又回想了一下罗老师的样子。
“东北人也不一定都又高又壮啊,尤其是女的。我小姑不也挺小巧玲珑吗。”
“那倒是,我看你们罗老师脾气挺好的,能管住你们吗?”
“那你可小瞧她了,她可有招儿了,不用像有的老师那样大喊大叫就能收拾住我们,主要是,我们也愿意听她的,她是北师大中文系高材生,课讲得可好了,管班级也有方法,我们都挺喜欢她的,她不像老师,像姐,不对,严格来说,应该是像小姨或者小姑。”虎子笑着说。
“为什麽?”
“你猜她多大?”虎子没有直接回答。
“也就二十五六岁呗,顶多二十七八。”令谦随口答道。
“错!我们老师和我小叔同岁,三十三啦!”
“真的假的?”
“真的,我那天在办公室看到她填的一个什麽表里写着的,而且,她还没结婚,好像连对象都没有,我小叔就是不在广州,要是在,真的可以考虑让她当我小婶儿。。。。。。”虎子自顾自地说着。
令谦哭笑不得,“你小子想什麽乱七八糟的呢,还操心你小叔呢,你先管好自己吧!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养伤,伤筋动骨一百天,过一阵好了你也不能碰球,高三这一年挺过去,考个好大学,你愿意咋玩就咋玩儿。”
“遵命!”虎子用右手行了个军礼,嬉笑着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