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贼
柔姐姐的本名叫薛漪凝,字葭柔。而且她的艺名跟我的艺名一看便是姐妹俩,她叫清桐,我俩的艺名组起来是梧桐。
薛葭柔问我怎麽私下喝起酒了?以前除了陪客不是不怎麽喝吗?
现今我们又不能如从前时常在一起相聚,我怕柔姐姐放心不下,就隐瞒了小女儿家的心事,只半真半假地说,我为我的复仇计划和见到姐姐高兴,那当然要喝几杯酒庆祝了。
而柔姐姐那麽了解我,似乎看出来我怎麽了。她玩笑说,没想到袁家也是我的仇人之一,那她回去也得赶紧检查一下她的丈夫了,怕他是不是也隐瞒了什麽。她又劝我天底下男人多的是,我想要什麽男人,等大仇得报,以後再找就是了。
我酩酊大醉後,没忍住把我对袁月白的心事都倾诉了出来。我抱着柔姐姐哭啊哭,她拍着我的後背哄啊哄,我醉得不行了,还叫柔姐姐给我继续喝……
彼此没喝多久,柔姐姐府上忽然来人传话,她叹息着为难地说,家里有事,她须得先走了,下次再约我相聚。所以她吃酒吃到一半竟就真的走了,并嘱咐支依进来照顾好我,交代我别再喝了。
只要我想喝,谁也拦不住,我发起脾气来也是叫人怕。
支依嘴上虽然会说些劝话,但是在行动上不大干涉我放纵,说是我迟早知道约束自己,放纵过了也方能收心保重自己的身体,她知道我惜命。
实则我也没那麽惜命,我只是把自己的命当做全家人的性命了,娘亲他们未归来,作为全家的微弱希望,我一定不能出什麽岔子,如若家人平安归来,我随时死掉都可以,反正我早就累了,我从十岁那年开始席不暇暖,也恐惧和痛苦怕了。
我已经受够了人世间这一切,自己尚未经历完人生八苦就恐惧得不行。生苦丶老苦丶病苦丶死苦丶爱别离苦丶求不得苦丶怨憎会苦丶五阴炽盛苦。
我少年时期恐怕已几乎经历过人生八苦了,现在只剩没有彻底地亲身体验老苦,我勉强经历的老苦是见了别人衰老後的病痛,也可算老苦的其中一次经历。
我想着烦恼又喝了更多的酒,快不省人事。支依怕我醉倒回去不成体统,就叫人去买醒酒药了,也守着愿我喝个痛快。
我昏头昏脑之间,又有人从背後抱住了我,我以为是袁清山,可我睁不开眼了,想看看到底是谁,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是采花贼来了,还是我的幻觉吗?
醉意侵袭了我的脑袋,又好像看见了亲人们,只想伸手抱住他们,稍後我只觉得在一个有些熟悉的厚实怀抱里,这人身上有爹爹的味道和说不清的感觉,他的衣裳和肌肤上散发着几样东西混合的气息,有淡淡汗味儿丶草木泥土味丶花香味丶香姨子味,甚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而且他手上的茧子和我爹多年练武所致的茧子也好像啊。
醉梦中的男人握上我的手时,我就在他的大手里揉啊揉,一点点地去摸他手心的纹路,以及修长手指上的薄茧,彼此来回缓慢地抚摸对方的手,他含笑与我逐渐十指相扣,并收紧手臂将我抱得更贴近他了,我瘫软在对方的怀抱中。
他有点胡茬的下巴摩擦了几下我的脑袋,稍微刺痒,麻麻的,他同时持续在笑,这笑声从其喉咙和胸腔里传来,震得我的耳朵和脸庞很是发痒,我不禁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解痒,他低声悦耳地问我舒服吗?
“舒服啊……”我半醉半睡地感受这种久违的踏实感,不由得攥上了他胸膛前的衣襟,我越攥越紧,模糊地喊了一声爹。
然後我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哭着死去的爹,喊起了遥远的娘亲,哭他们怎麽就离我而去了呢?哭我自己也是蠢嫁给了仇人之子,哭我得狠心扼杀动心喜欢上白月光的那份感情,我抽抽噎噎还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那人便将我抱上榻顺势重拍我的後背,我嫌着喊疼了,他就放轻了动作,将我揽在他身上稍微摇摇晃晃,像是哄小孩一样。我就泪眼婆娑地又喊了一声爹,说我也好想你,可是我常常不敢想起你,我一想你就想到你眨眼的脑袋……
他终于答应说,哎……乖……知道回家的路就行了,爹等着你呢,咱们都在家里等你。
这人低头很轻地亲住我的脸颊,慢慢转移到嘴上的时候,我刚好难受想吐,就拂走了脸上虫子爬似的痒意,先干呕了起来。他识相地躲开,顺便拿来了一个瓷罐子接住说:“算老子躲得快,你如果往我嘴里吐一口……我至少拿鞭子抽你几下不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把方才那顿饭菜都吐得差不多了,用手擦了擦嘴,就半死不活地躺了回去。接着那人先是用温热的帕子擦干净我的脸和嘴,再换了条湿漉漉的帕子擦好我的双手。
最後他灌我喝了什麽汤药,才开始我很抗拒,待咂嘴尝出是醒酒汤的味道,就配合着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等我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地醒来,摸到身旁真有个健壮结实又热乎的男人,我立马睁眼一看,只见霍有秦撑着脑袋注视我,他姿态慵懒地躺在我身旁,似笑非笑地问道:“我的好女儿可是醒了?你真是不孝,每次喝醉了,都让我这一把老骨头伺候你,你多大,我多大?嗯?我二十多的人了还要给你这小丫头片子洗脸丶擦手和端药……”
我惊叫两声,抄起枕头狠砸这个登徒子,也逐渐看清这好像是在客栈的房间里,我已经不在酒楼茶肆里了,我心里发慌地大喊支依!
霍有秦蹙眉一把扯过枕头,顺便将我压在床上捂住嘴,慢悠悠说道:“别喊了,袁府的那些人早就被我甩开了,我好心送你来客栈醒酒,把你照顾得这麽好,你就这样报答我?”
“唔唔……”我完全推不开这身体强健而沉重的男人,只好瞪他。
“你怎麽能这样瞪你的待娶夫呢?你别叫,我就放开你。我跟客栈的人说过我俩是夫妻了,你我既是未婚夫妻,那迟早就是真正的夫妻,可你背着我在袁家还有个外室,瞎眼的人们都以为他是你的正夫,你把外人引来抓奸,你这名声再次不保啊,我是为你着想,免得你在外面又落得个水性杨花的罪名。”他笑眼看着身下动弹不得的我,笑出来的气息呼在了我脸上,好像一阵舒服的清风吹过。
我无奈地眨了眨眼睛回应他,他才缓缓松开了手,我自由後还想抄起东西揍他,便立马下了床,啐道:“一天到晚胡说八道!原来是你这登徒子!我跟你拼了!”
霍有秦淡然地在床边端坐起来,他不紧不慢地理了理玄色常服,笑吟吟道:“色女,我还没说你呢,你喝醉了管我叫爹,一个劲往我身上钻,死抱住我不放,还摸我的手,我手上的茧子都被你摸软了,你又想亲我,我说了不成,你非说我长得好看,就是要亲,你自己轻薄我,也有脸怪我?谁是登徒子啊?”
我气得脸通红,没找着什麽顺手的东西,就愤愤地一脚踹了过去。霍有秦只是站起来没躲避,他挨了一下子,身影丝毫未动,只故意嘶气嘲弄道:“你这扫堂腿像兔子踢的一样,没啥感觉,我就勉为其难当做被鸡啄了一下。”
我听见鸡的形容,恼恨地擡手扇了霍有秦一巴掌,他居然还是没躲开,那张俊脸都顿时红了,我又想痛快地给他一巴掌,报复他趁我喝醉抱我丶亲我的事。
他老实挨了第一巴掌後,就用力握住了我的手腕,警告道:“为夫只能给你打一下啊,别太过分了,打在你手心,可是痛在我身,你打我未过门妻室的手,我第一个不愿意,你瞧瞧你的手心都红了,我心疼着呢。”
“我去你爹的,我是你娘,你这不孝子还敢骂我是鸡,你才是鸡,你这个瘟鸡!我非得打死你不可!”我气得只想收拾他,尽管我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
霍有秦恍然大悟,他把我的双手捏紧了放在其腰上环住,我欲踢他,他又夹住了我的双腿。我无法动弹之时,他连忙发誓解释,他不是存心提鸡这个字,万万没有含沙射影,劝我别想多了,总归也是他不对,他这就给我道歉,以後也不提了。
“臭土匪!你放开我!你别想再把我掳回土匪寨子!”我无法挣脱,就一口咬到了他的肩膀上报复。
“你至于这麽大反应吗?我上次有事要忙,说了下次来接你,让你乖乖在袁家等着我,你不是一口答应了吗?咱们都说好了,你怎麽变脸了呢?”霍有秦身上被我咬的地方仿佛不疼一样,他自在地说起了上次他来城里办事,顺道去袁府探望我,没想到我醉得不省人事,他当时瞧我喝醉後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就没忍住亲了我两下。
霍有秦还说我不让月白亲我,他又不是月白那混账,不就是默许他亲我吗?我後来清醒片刻,看到是他,还说了一句“是你啊”,我就把嘴凑去亲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