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杜晋言没有说破这些,虽然她知道刘歌的性格理智冷静,依然是认真严谨,勤勤恳恳。
全情投入之後,倒头来却发现是被剥夺被排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弱肉强食的金钱世界,她亦然能够理解,却觉得未免手段低劣,鼠目寸光。
杜谨言做了近十几年的审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尽了富人的嘴脸,不像刘歌一直在企业工作,在去韩晋公司之前,她所在公司从老板到手下,都算是讲道理的性格,没有见过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
杜谨言缓了缓语气,“我知道说起来很容易,做起来很难,我理解那你这种全心全意投入之後被利用的感觉,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商场上只讲利益,不讲义气。”
刘歌不语,眉眼间的神情仿佛有些松动。
“或许之前我们公司的员工都比较单纯,所以刘歌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一直默不作声的韩晋忽然开口说道,他慢慢走到她们两人的近前,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笑道,“我们公司只成立了四五年,当初我在招人的时候,尽量选择志同道合的人,这样大家在一起,工作起来不那麽累。”
“可是没想到最关键的股东却不是志同道合,是当初交友不慎,还是别无选择?”杜谨言睨着他,语气带几分调侃。
韩晋笑了下,不答反问,“所以我现在另起炉竈有没有问题?”
“有的。”杜谨言说,她瞥见韩晋眉心微蹙,表情一时怔忪,微微顿了一顿,接着又说:“你们这样做,有一定的法律风险,特别在知识産权方面容易纠缠不清,麦迪卡的股东可以起诉你,盗用了原来公司的核心技术,侵占原来的股东利益,我相信就算是所有的研发成果都归功于你个人,那也属于你的职务行为,从法律层面讲还是麦迪卡的资産。”她说着微微擡眸,“你能理解吗?”
韩晋点了点头,“我理解。”
“此外,还会涉及到业务来源,资金来源,假设你们以後新公司开张大吉,万事顺遂,能够做大做强,想在资本市场上乘风破浪,但是根据证券法规的要求,要进行核查,那个时候,对于公司的第一项业务,第一笔资金来源都要追根溯源,脱不了和麦迪卡公司的联系。当然……”她笑了笑,“除非新公司去做完全新的领域,和生物医疗毫无关系……”
“这一个不太可能了。”韩晋还没说话,刘歌就开了口,她蹙眉有些沮丧地说,“那麽按照你这麽说的话,我们怎麽样都要和麦迪卡捆绑在一起,不能解脱了?”
杜谨言觑了觑她,眯眼哼笑了声:“你是可以的,韩总恐怕不行。”
韩晋默默地沉思了一会儿,又看着杜谨言,“你说的,我都了解了。”
杜谨言点了点头,“韩总明白就好。”
“那後面怎麽办?”刘歌有些着急,问,“这新公司都在筹建了,也不能说停就停啊,难道这房子都白租了?”她顿了顿地板。
“怎麽会白租呢。”韩晋笑笑,目光深邃地看向杜谨言,“那就麻烦杜经理了。”
杜谨言抿唇笑道:“韩总不用这麽客气的。”
刘歌一脸茫然地问:“你们两在打什麽哑谜,我怎麽听不懂了呢?”
……
“你的意思是找家公司收购麦迪卡?”纪凌站窗前,半推开了窗,点燃了一根烟,缓缓吐了烟圈。
“我看这样是最好的选择。而且韩晋个人的意思也是这样。”杜谨言说。
纪凌睨了她一眼,哼笑了一声,没说话,向茶几上的玻璃缸内掸了掸烟灰。
“我觉得麦迪卡这家公司的底子还是不错的,现在这个样子很可惜了。”杜谨言说,茶几上摊着洛华拿过来的审计报告。
刚才她召集了洛华的项目组开会,让洛华做了汇报,杜谨言趁机将整个公司资産负债状况,盈利情况盘了一遍,又按照上市公司财务指标做了比对,发现状况还是不错,尚且能够卖个好价钱。
“可惜吗?可惜的公司多了去了,你说亚龙集团可惜吗?你要是个个同情,都想去帮他们提供解决方案,自己分成几瓣也忙不过来了。”纪凌嗤笑,站在玻璃长窗前,抱着双臂看着窗外的风景。
九月份是黄金季节,秋高气爽,浩渺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一抹残阳斜挂在钢筋水泥楼宇的缝隙中,灰蓝色的玻璃幕墙辉映着璀璨的馀晖。楼宇顶端矗立了一副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灯光闪耀,尽显出俯瞰衆生,睥睨一切傲慢。
“这倒也是。”默了默之後,杜谨言浅笑,又擡头盯着纪凌的背影,纪凌身高有一米六八,锻炼节食之後,背部挺拔,线条坚韧,喜欢穿着西装衬衫,短发挽在耳後,干练坚强,单身多年,很少在人前流露脆弱。
杜谨言看着她的背影,倏然觉得如果自己与许俊杰离了婚,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
她不知,自忖并没有纪凌那样坚强。
“我跟韩晋和刘歌都谈过,麦迪卡公司的现状,深陷困局,IPO已经不可能了,找基金或是找上市公司收购,才是最佳之选。”杜谨言顿了一顿又说:“亚龙集团的问题是在他们内部,兄弟阋墙,还加了郭总这个继母,旧仇新怨,纠缠不清,而且如今他们对咱们也颇多猜忌,并没有像苏总在世的时候,对咱们毫无保留,今年的审计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了,真的是防范戒备。”杜谨言淡笑了一声,“我才不想管他们家那麽多事情。”
“都是客户,没必要厚此薄彼,何况亚龙集团的审计费用比这个麦迪卡不知道高出多少倍呢。”纪凌瞥了她一眼。
“欸,不是钱的问题,咱们也不能总金钱至上,您说对不对?”
“对个屁啊。”纪凌白了她一眼,她转过身来,拿起桌上玻璃茶壶给杜谨言倒茶,“喏,这是上好的杭州胎菊,秋日易燥,我看你是心头上火。”
杜谨言接过玻璃杯抿了一口,有一种苦涩的清香,杯中几朵皱巴巴的黄白色小花在沸水中渐渐舒展。
“我知道你是想帮刘歌,但这种事情也要讲缘分的。”思考了半晌,纪凌说。
“那麽你是同意了?”杜谨言眼睛一亮,露出欣喜地笑容。
“什麽同意不同意,机会来了就可以。”纪凌乜了她一眼,“有钱赚谁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