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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杜谨言垂下眼眸喝茶，沉默不语。

她忽然觉得心中惭愧，自己还没有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看得通透，想想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最窘迫的事情莫过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二十岁初恋失败，虽然痛苦，但万事都能够从头来过，有的是青春可以耗费，有的是一把力气工作，可是如今呢？

她已经三十六岁，转眼就要到四十岁，女人四十豆腐渣，何况她如今早已经被生活压迫得千疮百孔，身心俱疲。

“其实，婚姻的责任双方的，两个人的事情，责任不可能只有一方……”杜谨言微微苦笑。她明白苏斐的好心，不惜用自己家庭的秘辛安慰自己。

人都是这样，如果是知道别人的处境悲惨，立即就会唏嘘感叹，心中略感安慰。

何况这个“别人”，还是身价百亿。

她不由得对苏斐高看一眼，这个女孩子情商颇高。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并不想和自己的下属去讨论婚姻问题，何况这个下属年轻貌美，含着金调羹出身，哪里懂得人间疾苦。

多年的婚姻生活，对她是一道创伤，这个伤口深不可测，自己都不想轻易碰触，哪里能人揭开窥视，指指点点。

于是杜谨言转移了话题：“苏斐，你才入职，应该还没有足够体会到我们这一行的辛苦，注册会计师这个行当，听上去很风光，专业人士，高尚职业，可不过都拼得的是体力，你看我们什麽时候能够准点下班，到了年报的时候，通宵加班是很平常的事情，我曾经一周都睡在办公室，再加上还得常年出差在外，连家都回不了。对了，我们这个行业有一个笑话，说如果两个注册会计师恋爱结婚，都用不着买房子，因为都在出差，即使买了也住不了几天……稍微空闲一点的时间，就要忙着後续教育，看书培训，生怕专业知识跟不上。”

往事一幕幕如电影画面一般在眼前浮现，她加班，她熬夜，不过是为了多赚点加班费，她风雨无阻地出差，劳碌奔波，不过是想多接几个项目，多挣点绩效提成。

这麽多年，她辛辛苦苦如燕子衔泥办建立起来的家，不过是转瞬间就分崩离析。

更可怕的是，前景渺茫，她不知道未来会怎麽样？

杜谨言沉默了片刻，转过脸去，不想让苏斐看到自己眼中泛起的泪光。

苏斐沉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向她那边推了推。

杜谨言摇了摇头接着又说：“这都是辛苦还能忍受，就更别提遇到那些智障丶不讲理的客户，总是想挑战法律的底线，会给你提各种奇葩要求，你既不能得罪了客户，保不住项目，又不能与客户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触犯法律法规，把自己折了进去，万事都把万分小心的应付着。”

“比如我家哥哥他们那种……”苏斐小声嘟囔着。

“亚龙集团算是好的了。”杜谨言赶紧说，“不管如何，你爸爸有远见卓识的，早早就做好了布局，打好了基础，不会有大的乱子，而且你大哥好歹也是上过大学，有文化知识，没有提太过分的要求。”

她说着又摇头感叹：“我之前有个顾问单位，公司成立了近二十年，都没怎麽挣到钱，最近因为疫情的原因发了一笔横财，老板就开始耻高气杨，耀武扬威，赚了钱不想缴税，一天到晚给我打电话，提各种奇葩的要求，你跟他说不可以这样，他就质疑你的专业能力，不想付顾问费，我後来实在是受不了直接拉黑了他，顾问费我不要了，也不想被他拉低智商，简直就是个智障……”

“穷人乍富，挺胸叠肚。”苏斐撇了撇嘴。

“对，可是就这样的人居然能够发财，你说生活公平吗？不公平，天底下没有多少公平的事情。”

“但经理，即便如此，你没有必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何必圣母心呢？你那麽辛苦，还不是为了你的家，你独立自主，还不是因为家庭要靠两人支撑，如果你不工作，或是找一份清闲的工作，他还不是会嫌弃你仰人鼻息，靠着他养你们全家？”苏斐义愤填膺地打抱不平，“就像我妈妈，我爸爸不也是说她是不独立嘛。”

杜谨言微笑着看她，没说话。

苏斐自知说话冒失，暗暗吐了吐舌头，赶紧拿了块甜品塞进了嘴里，低了头，半天又忍不住小声自言自语般的感叹“欸，我是看出来了，经理你就是那种遇到事情从来不肯推卸一点责任的人，所以你活着就是累。”

“是啊，你说累，那就是累吧……”杜谨言顿了顿，“每个人活着得都累，每个行业都有着每个行业的辛苦，只要你想靠自己，认真地生活，就只能自己辛苦着，我虽然很辛苦，但我心安。”杜谨言凝视着苏斐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

苏斐怔了怔，然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杜谨言不再说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于口，芒果的甜香和鲜牛奶的丝滑在在味蕾上绽放。

“欸，既然都那麽辛苦了，今天能给我们自己放个假吗？”苏斐说着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有个人曾经对我说，有时候慢就是快啊。”想起那个人，她的眼神黯了黯，胸口有酸涩的痛楚。

自从离别之後，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了。

劝慰别人很容易，自己又何尝不是守着爱情的煎熬，杜谨言是遇人不淑，她自己呢？深爱的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

杜谨言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你明天还得及交报告初稿啊。”

“欸，明天要交报告，我的数据都还没有统计完呢？”苏斐哭丧着脸，嘟着嘴。

“那怎麽办呢？不是下午已经放假了吗？”

“好吧，我晚上加班咯。”苏斐无奈。

杜谨言端起茶杯，微微一笑。

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晚霞染红了天际，远处是一片混沌的暗橙色。

如泣如诉的音乐流淌过静谧空间，时间仿佛静止。

正如苏斐说得那样，慢慢地喝茶，慢慢地吃着美食，慢慢地聊天，心静下来，松露菌香鸡全麦包；香草酸忌廉青瓜白面包；鸭肉酱苹果芝士挞……果然甜蜜的美食能够治愈，她觉得心中没有那麽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