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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第15章

露姐到底还是开口了。在经过长久的自我斗争後，她选择了在三个人离开房间之前叫住了他们，然後开口了。

“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露姐的声音软下来了，这对于这个一辈子没怎麽服过软的女人来说几乎不可思议，李大海原本五味陈杂的心里立刻豁出一个洞来，还没等露姐说完便答应了：“露姐你说，只要咱们能做到的，尽量照办。”

李大海大包大揽是有原因的，他其实晓得露姐要说什麽，江潮和赵青阳也都晓得，他们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受过一样的罪，哪能不知道一个独居单亲母亲的需求。

他们都门儿清的事情，放在露姐那边却不一样了，在心底深处，她其实没觉得自己和江潮他们是一样的，所以，和他们求助，这不但软弱了，还有点欺负人的意思在里头。

要知道，她可是有孩子的，只是她的孩子不回家而已，这和别人孩子直接没了的是一个天一个地的差别，如今，她却要求这些失去孩子的人帮她把陈星找回来，这不是当面叫人家难堪吗？

露姐纠结了，她的渴望和体面打成一团，最终，是渴望赢了，露姐的声音又低下去一截，她说：“你们，能让小星回趟家吗？她都很久没回来了，在外头交的男朋友对她好不好我都不知道，这外人哪能有自家人亲呢，就让她回来，我看看她的情况就行。”

露姐低声下气了，不管江潮他们有没有难堪，她先觉得难堪了，毕竟自家的丑事叫人家知道了，不但如此，她还在几个没了孩子的人面前“显摆”了，这都是露姐难以忍受的，她不得不绷着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後再绷一口气，等待对面的答复。

回答迟迟没来，露姐的心里头更忐忑了，她以为她“触怒”了几个失独父亲的神经，但这一回露姐却想错了，江潮他们互相交换了眼神，表情复杂了，里头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彼此心知肚明的心惊。

李大海答应了露姐，紧跟着他们推门出去，走进客厅里，江潮立刻抱着手臂总结陈词。

“她的记忆有问题。”

赵青阳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为什麽露姐对徐卉的失踪一点都不急……她都不知道徐卉丢了，又怎麽可能着急？

“对露姐来说，她现在还处在两年前……那时候徐卉还没丢，陈星应该也只有二十四五，时间对不上去。”

赵青阳叹了口气，心里头却不禁有些害怕起来，人就像是台机器，年轻时候所有零件都能精密运作，但只要一老，什麽都会坏，赵青阳是“死”过一回的人，他不怕死，但他却怕自己的记忆跟露姐一样“坏”了。

老年痴呆是最可怕的活罪，赵青阳简直难以想象，他现在一尘不变的生活里如果少了对林雅和赵晶的回忆，他会变成什麽样。

“那还等什麽呀，露姐这情况得赶紧送医院！也得把陈星给喊回来，你说说亲妈都这样了，她还顾的上以前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仇吗？”

李大海立刻就要打车上医院，手机拿了一半，江潮一把拉住他。

“李大海你给我等下，送医院这事儿还轮得上你？”

江潮仅剩的那只好眼睛没好气地翻了翻，看向一边的陈雨：“这事儿家里人早就知道了吧？她的脾气变化是不是也是因为这病？”

陈雨欲言又止了一阵，最後叹了口气：“我其实原本也没想瞒你们，只是大夫说了，我姐现在这状况，需要接触外界，但却不能有刺激，否则可能会恶化。”

“恶化？”赵青阳一愣。

陈雨道：“一年前，我姐不光生了胃病，还有脑膜炎，她原本就有点老年痴呆的症状了，给这麽一弄病情立刻就加重，现在只记得两年以前的事情，医生说这病现在也没有特效药，只能想办法维持，精神上不能受刺激，我们没办法，平时也就顺着她说了。”

李大海这一听那还了得，热油锅里丢了两颗花椒粒子，直接炸锅了：“那露姐都这样了陈星还不回来！这丫头想什麽呢，这可是她亲妈呀，陈雨，你要不行把陈星电话给我，我来让她回来！”

“可是……”陈雨犹豫了，“小星确实不愿回来，她俩一见面就吵，说实话，我觉得那对我姐身体更不好。”

“都什麽时候了还担心这个？”

李大海的“火候”到了，哪里还有退的道理，在他的坚持下，陈雨也终于给陈星拨了一个电话，而那头的声音一响，李大海劈头盖脸就把露姐的情况都撂了。

“小星，你妈现在这情况，你要是再不回来，保不住下回她连你都记不得啦。”

李大海苦口婆心，哪怕他并不算太了解露姐家的事儿，但闭着眼想也知道，以露姐那比天还高的自尊心，离婚，单亲生下孩子，又一个人把陈星拉扯大，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不言而喻，这世上的人不是菩萨，没人能一边吃苦还一边生着一副好脾气。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很多，本想着再硬的心肠碰上亲妈病倒也该软了，然而却不想，一直沉默的陈星听到最後只是冷冷说道：“她当时把话说死了就是不想让我回来……情况我知道了，住院的话我会把钱打给小姨。”

紧跟着，嘟嘟两声。

陈星把电话挂断了。

李大海倒吸一口凉气，如同一盆烧开的水，直接沸腾了，他想再拨回去，赵青阳摁住了他。

“你们担心的就是陈星如果回来，说这些话恐怕更要刺激到露姐对吧？”赵青阳问。

陈雨苦笑：“之前最後一回回家，陈星找了个对象，我姐不答应，後头就吵翻了……我姐说要断绝关系，然後在那之後，小星就再没回来过。”

李大海正在气头上，烧的噼啪作响：“但不管怎麽说露姐也是她亲妈……亲妈！人都这样了，她还有半点良心吗？”

赵青阳心中却只觉得悲哀，露姐的故事他们多少都听过，其中她年少时最风光的年岁反倒是被诉说最少的，而之後，她是如何从神坛跌下来，又是如何从一个漂亮姑娘变成满口抱怨的中年母亲……这些东西在最後都成为了露姐这一生的缩影，想必，应该是露姐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了。

陈雨带着他们走进客厅，角落里堆放着不少包装盒，很多甚至都还没拆开过，陈雨说：“这些都是过去小卉送的……我姐之前还记得的时候老念叨，说是真的不如认的亲，说着说着她自己又後悔，如果她也能像是对待徐卉一样对待小星，说不定小星也不会跑了。”

江潮上去翻了翻，徐卉给露姐送的多是一些高档护肤品，其中甚至还有个日本游戏机。

见他盯着看，陈雨苦笑：“这个游戏机，小卉送来的时候还教我姐玩过，也是有心了……只可惜，我姐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小星回来，後头也再没和人玩过。”

她将这些盒子重新用罩子罩上，就好像是给露姐尘封的记忆重新加了锁，无奈道：“我们不敢跟我姐提小星，所以她现在记得的就只是和小星吵架，这还算好的，万一之後记起来别的那可能就更糟糕了……不管怎麽样，她和小星不见面会比较好。”

说话时，江潮的眼睛看着陈雨，但陈雨却一直看着地。

毫无预兆地，江潮脑袋里的神经这时忽然危险地打起了颤，他早上才吃的止痛药，所以，这次不会是别的东西。

江潮觉得有些火大，要说他当警察这麽多年，经历最多的就是听人编瞎话，所以，他对被人骗这事儿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当年，江野车祸去世，队里一帮兔崽子为了他的“安全”，在电话打到他手机上来之前瞒了他整整一晚上，最终，每个人都挨了打。

江潮讨厌被人骗，他脑袋里有根神经就是为此而生的，而这根神经现在翻了天，所以江潮立刻就知道了。

陈雨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