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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为了验证这个最坏的猜想，江潮他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啓明星。

这个举动实属无奈了，毕竟在来之前江潮已经问过了韩队，他们的人走访了一大圈，最後发现徐立波和冯舒的生活何其简单，从十几年前开始，他们平时接触的最多就是志愿者还有受访人，几乎没有其他朋友。

很难想象，天底下当真会有人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都奉献给陌生人，这听起来像是菩萨才会做的事，但偏偏徐立波和冯舒就这麽做了。上楼之前，李大海到底没绷住，又在车子里哭了一场，最後他咬着牙说这事儿一天查不到头，他的餐馆就一天不开门——李大海是铁了心了，他非得把这个事儿弄的水落石出不可。

好在，这一回，线索来的快了，啓明星不但保留了过去的照片，还有受访人的资料，江潮让人在电脑里输入“费天昊”丶“宋佳佳”两个名字，很快，他要的结果就弹了出来。

果不其然，最後的两个人也是过去啓明星“辅导”过的失独父母，和他们直接有过接触的人就是徐立波和冯舒，而双方建立帮扶关系，是在十七年前。

那个时候，夫妻两个应该已经搬了家，他们生下了徐卉，开始做志愿者。

江潮这回仔细看了，双方的帮扶时间超过五年，换言之，费天昊和宋佳佳应当相当熟悉徐立波夫妇，参考之前他们见过的陈露和夏桐，他们多半也不仅仅是“帮扶对象”，更是夫妇两个的朋友。

那张纸上当真都是一些和夫妇两人有“深入”关系的人。

毫无征兆的，江潮心里头涌上一股奇怪的湍流，他忽然觉得，那张纸不是随随便便留在那儿的，上头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欠着夫妇俩一些恩情，只是除了提供线索，他们这些人又还能做什麽呢？

在眼下这个时刻，江潮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纠结在他的疑问上，查案也有轻重缓急，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夫妻两个是否藏着一些秘密，而这个秘密里又是否纠缠着可能会对两人不利的仇家。

等不到第二天了，三个人拿到了地址，立刻出发，恨不得立刻就见到费天昊和宋佳佳，其中李大海当然是最性急的一个，人刚拐出办公室，电话就打出去了，又快又急，李大海对着电话那头把来龙去脉都撂了，最後他听见费天昊的声音，沙哑，疲倦，背景里头还能听见护士的查房，他在医院里。

“情况我知道了。”费天昊应付完近在咫尺的护士，转头对电话里说，“我老婆现在住院了，如果要聊具体的，可能要麻烦你们来人民医院谈了。”

电话那头嘈杂了，护士在喊4床又烧了，于是费天昊匆匆挂断了电话，他一共就说了两句话，但是这两句话却足以让李大海的心沉下去，一下子，李大海就知道了费天昊和宋佳佳夫妇的处境。

失独的人最怕什麽？他们可以不会微信支付，不会用手机点单，但是，身体就是他们最後的体面，科技可以取代人，但是如果既没有科技又没有人，他们就只能靠自己。

三个人赶去医院，宋佳佳刚做完双侧乳腺切除手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护工，费天昊不得已只能自己来，在这个都是女人的病房里，费天昊的存在不合时宜了，他不敢四处走动，只能蜷缩在病床旁边的小凳子上，手里端着刚刚拿到的稀饭，准备给宋佳佳喂饭。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四张床上的病人都坐起来了，每个人都做过手术，身上都有伤口，江潮他们三个大男人进去更是不合时宜，他们只能在走廊上等着，等了足足半小时，费天昊才出来。

疲惫。借着医院走廊上的灯，江潮只从费天昊身上看到了这一种情绪，他的身上都是烟味儿，烟味儿里透着疲惫，费天昊眉头皱着，嘴巴抿着，疲惫在他身上无孔不入。

费天昊问：“你们是为了老徐他们家的事儿来的？我之前听警察说了，只可惜，我老婆当时查出来这病，我连葬礼都没法去。”

江潮问：“你认识他们很久了吧，听到他们出事情，你有怀疑对象吗？”

这问题来的突兀了，费天昊那双疲惫的眼睛猛地睁大：“什麽叫做我有怀疑对象吗？”

江潮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将这个问题甩出来，他这问题其实已经憋了一路了，他说：“这麽不方便的情况却还是答应了见面，还马上把我们约来了医院，说明你对徐老师和冯老师的事情也是有疑心的吧？有线索想提供给我们，而且很着急。”

在做江队长的时候，江潮的气势是骇人的，要知道他非但是警察，还是个失了独的警察，更是个失了独并且打算把下半辈子都用在查案上的警察，这种气势排山倒海，几乎让人窒息，费天昊立刻就感觉到了，苦笑起来：“确实，我是有事情想要和你们说的，但是没有这麽夸张，没到怀疑对象的地步。”

“是谁啊？人命关天的事情，老费你赶紧说，我们得赶紧把这事儿给查出来。”

李大海在旁边急得像壶沸腾的开水，他不懂破案也不懂预审，不懂得什麽节奏快慢，只知道火候到了菜就该出锅，现在他们都摸到费天昊了，离徐立波和冯舒那段被藏起来的过去就只剩下几句话的距离，李大海实在不明白在这儿磨蹭什麽。

李大海急眼了，所谓关心则乱，导致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没仔细关注费天昊的脸，但其实如果他仔细看就会发现，就在被江潮戳破的瞬间，费天昊的表情里不止有疲惫了，还有一种尴尬和欲言又止，他原本是要循序渐进的，但是这个节奏已经被江潮打乱了。

世界上又有什麽事要讲究循序渐进呢？赵青阳看着焦头烂额的费天昊，明白了，他叹了口气：“费老师，你知道什麽就和我们说吧，如果真有什麽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也尽管开口，我们本来也是替徐老师还有冯老师来的。”

作家到底还是不一样，赵青阳的话说的体面了，李大海一琢磨，立刻意识到费天昊原本着急把他们约过来，多半也是有事要求他们，本来循序渐进，他这边给线索，再把这事儿提出来，顺理成章了，结果江潮倒好，上来就把费天昊的动机给改了，弄的他现在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好在赵青阳是个明白人，这一下点破，费天昊也就不藏着掖着，无奈道：“就是我老婆这病来的太要命了，现在护工没找着，我也出不了医院，就想拜托你们，能不能帮我们去看个人，他今年刚工作，说是忙的医院都来不了，我和我老婆都挺担心的。”

费天昊虽然要面子，但骨子里实际根本搞不了这些弯弯绕绕，话说出来反而轻松了，说道：“老徐的事情其实你们得问我老婆，毕竟那时候我人在外头搞装潢拉活儿，我老婆和他们打交道的多，真要说的话，我是觉得有点奇怪，那个时候他们每回来我们家还得把女儿带着，最早我和我老婆为这事儿还有点不痛快，後头慢慢熟悉了才好一点。”

江潮脑袋里的神经一跳：“什麽叫做把女儿带着？”

他其实有点明白费天昊的意思，失独父母对孩子最是敏感，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眼睛里揉不进沙子，作为志愿者，徐立波和冯舒不会不明白这件事，更不该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刚刚失独了的父母面前“显摆”。

这事儿不符合常理了，但偏偏费天昊说的笃定，他说：“那时候他们两个每回来我们家都带着孩子，为这事儿我老婆还哭过，後头老徐才给我们解释，他说他和冯老师以前和人闹过矛盾，好不容易才要个孩子，他们都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