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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办案子最怕的是什麽？要江潮来说，那就有一个字，猜。

没有证据的猜是尤其可怕的，一个警察永远会往坏处想，甚至在江潮离开饭馆的时候，他脑袋里的猜想就已经形成闭环了，江潮手里捏着老板给的联系方式，那上头是过去小徐工友的电话，只要打过去，他们或许就能知道当年小徐到底经历了什麽。

猜想已经有了，但到了验证的这一步时，江潮却罕见的没有行动，他站在饭馆外的空地上捏着那张纸“静”住了，李大海心急火燎的赶上来：“老江你打什麽谜语呢？刚刚话就说一半，你想到什麽了？”

江潮脑子里只有“猜想”，要是过去在局里，一个警察光猜没证据，这说出来是经验主义，是给其他人做坏榜样，江潮没法说，但现在对着赵青阳和李大海，江潮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开了口：“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假设是小徐干的，她不是本地人，还开的不是自己的车，在周宁撞了人，警察都找不到线索和凶手，几个普通人是怎麽找到她的？”

赵青阳想了想，神色也凝重了：“他们难不成是用了什麽手段？”

李大海最怕江潮这麽绕弯子，催促道：“老江都什麽时候了还在给我们上课呐，赶紧说！”

江潮吸进一口气，叹出来，说道：“这个小徐有问题，他们抓到她可能是某种必然，简单来说，就是她原本可能正在预谋犯下其他的案子，是在这个作案的过程中被他们抓到的——他们比起警察来说，占的最大的先机就是他们意识到了这是一起连环作案，即使守株待兔抓到人的概率很小，但是他们还是赌了一把，而且，他们还赌赢了。”

江潮的手指抚摸着掌心里的纸片，他其实不是犹豫，他只是痛心——如果他的推测是对的，只差了一步，徐老师和冯老师的人生就可以不用走到这步，如果他们能选择不和胡放和万晓芳合作，而是告知缺少线索的警方这两起案件可能是一个人做的，那麽他们就不用杀一个本来就会被枪毙的人，他们的後半辈子也就可以不用在躲躲藏藏中度过。

江潮痛心了，他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的，也因此迟迟不想把电话拨出去，他说：“如果小徐手上有两条人命，法律也不可能让她善终，只可惜……胡放和万晓芳应该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从他们直接去找徐老师和冯老师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他们已经不信任警察了，只想一心私刑处死凶手。”

不难想象，五年时间，足以让痛苦发酵成偏执，再让偏执发酵成恨，从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是被杀的那一刻起，万晓芳和胡放就没办法回头了，这里头的逻辑对于失独父母来说很好懂，也就是因为江潮懂，所以这一切的猜想都让他感到无力，江潮不由得叹息了，他闭着眼睛缓了缓，再缓了缓，到底还是把电话拨了出去。

不幸中的万幸，接起电话的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人，当年二十多岁的服务生，小姑娘，现在已经身为人母了，而问起小徐，女人还有印象。

二十年前，小徐的本名是徐凤，她的出身谈不上多好，农村，只上到初中就辍学了，家里头除了她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很显然，徐凤从一出生就背负重任，上学那几年是父母给她的甜头，本来就是让她尝尝味儿的，但偏偏，徐凤有了瘾头，要知道，书本里有故事，故事里有知识，有了知识就可以读更多故事，而那些故事里还藏着什麽呢，爱情！是了，徐凤初中那会儿就偷摸着挨到爱情的边了，她看了一本健康杂志，里头的爱情故事不怎麽纯粹，但却让她向往，徐凤向往爱情，她後头几乎是废了吃奶的劲儿才买到了一张通往爱情的车票——十八岁那年，徐凤去了周宁打工，对她来说，这已经奢侈得不像话了。

可想而之，初来乍到的徐凤过了一段并不算太好的日子，好在她还有爱情，十八岁的徐凤开始了她的爱情长征，男朋友接连换了好几个，终于，徐凤也拥有了杂志上那种“不纯粹”的爱，他们的爱始于床上，也终于床上，徐凤不明白为什麽每个男人都对这事儿这麽上瘾，她的需求和男朋友们总是背道而驰了，徐凤只要爱，但是光是做，爱是不够的——爱还远远不够。

就这样，徐凤开始做起了啤酒小妹，这时候她已经很了解男人了，她知道男人要什麽，如果他们给不了她想要的，至少，他们还是可以买酒，可以花钱。男人总是这样又傻又精明的，他们肯花钱，但是他们却不肯给爱，慢慢的，徐凤的啤酒生意好起来了，但是天知道，她的心已经死了——徐凤才二十多岁，但她对爱情已经失望透顶，徐凤不想再试，她一心想把自己嫁出去，但偏偏，就在这个档口，爱情却又一次该死地来了。

徐凤碰上了一个人，女人只知道他叫老林，三十多岁，最早也是徐凤的“客户”，他花钱买过啤酒，但却只有酒——老林是正人君子，他没有要徐凤的“附加服务”却偏偏隔三差五地来，一来二去，徐凤察觉出不对了，老林要的不是酒，他要的也不是那事儿，他要的，是徐凤做梦也盼不来的爱。

爱是多麽奢侈啊，一下子，徐凤就陷进去了，在经历过太多的不纯粹之後，徐凤脑中的爱已经变成了天上的馅饼，划过的流星，如今这馅饼和流星就这麽恰恰好好地掉在了她头上，徐凤实在没理由不接，于是，徐凤爱，她接受老林的建议从合租的房子里搬了出去，她还开上了老林的车，爱让徐凤快乐，而快乐让徐凤盲目，等徐凤後知後觉想到一些更加现实的问题时，她整个人已经难以自拔了。

女人说：“她搬出去之後我就知道的不太多了，但是大概就在她搬出去之後不久吧，徐凤知道老林是有老婆的，孩子都好大了，在周宁上学呢，後头她好像想要个孩子逼老林离婚，但是孩子却一直没要上。”

事情到底还是绕到孩子上来了，江潮心里头凉了下来：“虽然这样，但是她和老林没断对吧？”

“当然没断，徐凤就吊死在老林这棵树上了，两个人的关系前後得有好几年吧，徐凤在这事儿上可犟了，怀不上她还上过医院，但也不知道查出来什麽，後头她和老林就还一直那样，徐凤没让老林离婚，老林也还让徐凤卖啤酒，他们两个的关系我们当时打工的都知道，谁叫徐凤还挺爱显摆的，有事没事都爱开老林那辆车，就好像在和我们说，她早晚会当上老林家女主人一样。”

“那後头听你们老板说徐凤还是怀孕了，那是什麽时候的事情？”

“就她走之前，反正她有段时间没来呗，我们都猜是怀孕了，等她来了以後还有人问，但我还记得她当时脸色怪不好看的，好像和老林吵架了，一开始我们以为他们分手了，结果那段时间她却还在开老林的车，天天跑周宁，就跟老林把那车送给她似的……我到现在都觉得奇怪，按道理那时候家里有辆车也挺厉害的了，怎麽老林家有老婆有孩子的，还能天天把车给她开，总不能是用一辆车就把她给打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