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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露姐早上醒的很早，起床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化妆。

不化妆的女人是懒的，是堕落的，关于这件事，露姐过去和陈星吵过很多次，但无论怎麽吵，露姐也没法让陈星好好珍惜她天生便有的美貌，走一条更轻松，更不用吃苦的道路。

露姐慢悠悠地画着眉毛，她的眉形是往上挑的，年轻时候就有人说显凶，容易克身边的人，这种话露姐二十多岁的时候从来不信，但如今，露姐在镜子里把眉尾往下压，再压——她细细地磨了很久，那道刀锋一样的眉毛终于不见了，露姐满意地从镜子前头离开。

陈雨的儿子小勇周末才会回来，之前徐卉帮她买的游戏机，露姐一直想让小勇拿去，但小勇一直不肯，今天却不知怎麽，那游戏机被摆在桌上，旁边还有一封信。

毫无征兆的，露姐的心忽然就这麽怦怦跳起来，她说不出她在怕什麽，但眼前的东西确确实实是叫她害怕了，就好像很多年前她拖着航空箱走到自家楼下，在某个瞬间，露姐觉得有事情正在酝酿，这件事就和她被停飞一样是小概率事件，但它马上就要发生，马上就会改变她的命运。

信封静静躺在那里，露姐最终还是走上去了，她剥开了信封的封皮，里头只有一封短短的信。

一分钟後，露姐被这封信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露姐手一滑，桌上的杯子先落了地，连带着铁勺子还有药盒，像是一架铁皮飞机，里头独独坐着一个露姐，然後从高空一头砸进了大地上。

陈星要出国了。

露姐先是感到一阵愤怒，她仔细将信上的每一个字都看了一遍，确确实实是陈星的字迹，而这个发现就像是一团火，让她的五脏六腑烧起来，露姐没想到陈星连这样的大事都会瞒着她了，就这麽随随便便把她一个人丢了下来，当真是不肯认她这个妈了！

露姐愤怒得晕头转向，她想把信撕了，但手指没有力气，骨头撑不住她的重量，露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又是一盆冷水，火灭了，露姐的心里头一片冰凉。

她抓起那封信又看了三遍，陈星的语气很平静，确实说她已经走了，没错，除此之外，陈星还说希望她能把之前自己买的东西用上，在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有网络，他们就不可能会分开。

露姐的呼吸急促，缓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声音：“陈雨……陈雨！陈星她什麽时候来的！”

陈雨就在这时候出了卧室门，她像是早就等在那里，身上的衣服穿的好好的，但是露姐不会注意到，因为她的全身心都在这封信上了。

露姐几乎是扑到了她面前，哀求起来：“陈星她什麽时候来的，啊？你怎麽没叫醒我，她都出国了，我还不能和她见一面吗？”

露姐把刚画的妆哭花了，这对她来说相当不寻常，一个做过空姐，又在房産中介做过十年明星经理的女人，她的自尊心是一个巨大的气球，虽然轻轻一扎就会碎，但是露姐就这麽抱了十年，二十年，哪怕再辛苦，她也牢牢抓着它，没有松。

然而，露姐如今已经绷不住了，陈星要走了，飞机很快就要带走她的女儿，而她们马上就要见不上了，露姐不敢体面了，她不敢耽搁，手上牢牢抓着陈雨，一点都不肯松：“陈星上飞机了吗，啊？几点的飞机？她现在还在不在国内，还打不打得通电话？”

露姐可是做过空姐的人，她了解飞机的规则，一旦在跑道上开始滑行，一但放下了起落架，它就不会再回头了——这时露姐心里头再次砰砰跳了起来，她忽然有种感觉，陈星就像是那架飞机一样，这一次一旦她走了，她或许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已经有很长时间，露姐没这样过了，陈雨的手心里都是汗，但她知道，她不能退，她得把这出戏全部演完。

陈雨说：“昨天晚上快递寄来家里的，陈星已经走了，我也没见着，按照她说的，她现在应该已经上飞机了。”

“这个死丫头！我是她亲妈呀！出国这麽大的事，怎麽都不和我说一声！”

露姐的脾气上来了，眼泪淌的满脸都是，陈雨想起她那要命的毛病，心里头有些害怕了，赶紧抓起一旁的游戏机：“姐你先别急，你现在赶去机场也来不及了……小星也是怕和你吵架，她说还有些话她之前都在游戏里和你说了，你没看见，你先看看再说，好不好？”

但露姐又哪有心思玩游戏，她要出门，哪怕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但她怎麽能把陈星放走，那是她的半条命，是她的骄傲，是她唯一的女儿！

“姐！陈星已经走了！你找到她也是吵架，为什麽不看看她和你说了什麽？”

陈雨拉不住露姐，只得把游戏机的屏幕往她面前一送，破罐破摔一般道：“这个游戏，还有这些东西全都是小星送给你的，姐，你也听一听小星说话好吗？她不敢来见你，直接就这麽走了，不就是因为无论她说什麽，你都听不进去吗？”

一下子，露姐心里头冰凉了，她千算万算，算不着陈星会走，露姐鼻头上的眼泪掉下来，两只眼睛恍惚了一下，视线慢慢定格在很久以前，徐卉带她上过的“小岛”上。

徐卉以前说过的，让她经常上岛上看看，会有惊喜。

那时候徐卉的模样露姐还记得，她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嘴上可以藏得住秘密，但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露姐倒吸一口凉气，抓过游戏机，她的记忆从未像是此刻这样清楚过，过去徐卉教过的所有东西，她都想起来了。

徐卉曾经带着她去过好友的小岛，那里的房子很漂亮，徐卉说，游戏里所有人都是朋友，所以，以後即使她不能陪着露姐打游戏，她的朋友也会。

如今这个“朋友”的小岛依旧很漂亮，就和之前来过时一样，有一些小动物，还有很多摆饰和树苗，生机勃勃，露姐走在房子前头，忽然觉得如果陈星结婚了，她的新房也该是这样，她会漂漂亮亮地嫁给一个很好的人，生一个很漂亮的孩子，有很多的朋友，然後，过上和自己不一样的生活。

“姐，你别忘了看看信箱。”

陈雨忐忑着，他们这些一把年纪的人，对这些年轻人的东西一窍不通，如今徐卉也不在了，全靠李大海学了一晚上，他们才好不容易将陈星满是杂草的小岛清理干净。

陈星最後一次上线是在怀孕前，岛上的小动物们很久没见她了，纷纷在问她去了哪里，而陈雨想到过去陈星就在这里等待着露姐，心里头不由百感交集。

没人知道这个拙劣的谎言可以维持多久，但至少，陈星给他们留了一线希望，露姐可以再一次见到“女儿”了。

露姐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要熟练，就好像她天天玩这个游戏一样，她轻车熟路地打开信箱，那里塞满了信，全都是她唯一的“好友”寄来的。

“妈，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和你说，所以，我们干脆就在游戏里重新认识吧，重新当母女，你不要再担心我了，我会过得很幸福。”

“妈，你要记得上游戏，我赚了一些钱，可以把你的小岛建的很漂亮，你要记得上来拿。”

“妈，你能上游戏吗？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我们能在游戏上说说话吗……”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