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到广州来了?”
靳桐说:“我爸妈欠高利贷跑了,留下我一个人。”
靳桐没忍住,把姨父猥亵自己,姨妈视而不见装傻,表哥小宇跳楼的事也说了,在听到“姨父开门进来”时,裴晨擡头,问:“你还好吗?”
靳桐摇头,说:“我没事,姨妈刚好回来。”
之後,她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在说到关键节点时,她压低声音,怕店里面其他人听见,裴晨虽然没说话,但听得非常认真,她搅动碗里的绿豆冰沙,等靳桐说完的时候,碗里的冰已经融化了一半。
“你现在在做什麽?靠什麽生活?”裴晨问。
“我现在在爱善汇做业务员!可以养活自己,我在存钱,今年暑假结束我就回学校去。”靳桐略带点得意地说到。
时下是8月,靳桐已经拿到了6月和7月的工资加提成,总共是3700多元,8月底不出意外,应该能拿到将近4000元,加上过去一年存下的3000多元,靳桐已经存够了一万元。她告诉自己,存够一万就回学校念书,如今目标即将达成。她甚至还给自己做了计划,每个寒假和暑假她都要来爱善汇做业务员,要靠自己赚够大学的学费。
在靳桐兴高采烈时,裴晨一直没说话。
靳桐问:“你呢,你还好吗?”
裴晨又“嗯”了一声。两人沉默了几秒,靳桐忍不住问:“你现在在做什麽?刚才那两个……老外是你什麽人?”
“……是我的老师。”
“老师?”靳桐惊讶道。
“嗯。是我在夜校遇到的,他们……他们是好人。”
“好吧,那你现在靠什麽生活?……呀,我想起来了,你已经16岁了,可以上班了。”
裴晨点点头。裴晨的生日是3月,算起来,现在已经16岁半了,可是她去年刚到广东的时候也没满16岁,不知道她是靠什麽生活到今天的。不用添加想象,这样的日子靳桐自己也过了一遍,说是噩梦一场也不为过。
“我得走了。”裴晨突然说。
靳桐莫名其妙,问:“你住在哪?我可以去找你吗?”
裴晨依然不说话,靳桐有点生气了,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自己的QQ号码写在了桌上的便签纸上,塞给裴晨,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裴晨依然一副闷声闷气的样子,好半天才说了个“好”字,靳桐赌气道:“我走了,我还有事。”
裴晨说:“靳桐。”
靳桐马上回头:“怎麽了?有话要跟我说吗?”
裴晨说:“这个月结束後,你不要再来广州了,不要去爱善汇,不要去做业务员,不要……你回学校後好好念书,一定要考上高中,最好是考到长沙去,不要再回茶阳了,去哪都好,再也不要回去了。”
靳桐一头雾水,说:“为什麽?”
裴晨说:“反正……你听我的就好。”
靳桐说:“我不听。”
裴晨急道:“我没开玩笑!你听我的……”
“凭什麽?我凭什麽要听你的?从小到大,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总是这样,总是觉得……总是觉得我什麽也不懂,什麽也做不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你总叫我听你的,任何事都是这样……是,你聪明,我不如你,我承认,可以了吧?但我自己的事我做主,这一年来……这一年我都是这麽过的,谁也没有帮我!你凭什麽不让我来广州,我还会来的,我在这做得很不错。”
“我不是……”裴晨看过来,靳桐突然发现,两人的身高已经是一模一样了。她是初三开学之後才长的个子,过去她身高只有一米五多点,矮裴晨半头,那个样子,也许真的很像个小跟班吧?
裴晨叹了口气,说:“我会告诉你的,再过一阵子。”
再过一阵子,靳桐并没有等到她想要的答案。又或者,她想要的那个答案根本就不存在于世,摆在她面前的选项只有两个,一个是不想知道的坏答案,一个就是不知道答案,其实她应该选後一个的,但老天不给她无知的机会,不仅不给,还要像作弄人一样,把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直接甩到她的脸上。
8月的时候,还发生了件大事,月中爱善汇的拉新大会上,靳桐成为了新人的楷模。因为出色的业务成绩,她被陆经理推荐上台,成为季度新秀,庄大师说:“让我们恭喜这位家人,成为一位出色的爱善大使,正是因为有你在,身边的人才会感受到幸福啊!”
涌动的人头,渴望的双眼,雷鸣般的鼓掌声,这是靳桐人生第一次站上这麽大的舞台,全场有300多号人,她成为了万衆瞩目的中心。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庄大师大声说:“家人们,这位季度新人的父亲也来到了我们的会场,原来啊,他是我们的老朋友了,让我们掌声欢迎——”
靳桐木然,愣了好一会,看见一个男人缓缓走上舞台,居然是爸爸,是活着的,真的爸爸。
爸爸冲了过来,给了靳桐一个拥抱,靳桐被箍得喘不过气来,她还在发愣,爸爸说:“桐桐,你先去参加晚会,这是为你准备的,爸爸晚点再来找你。”
但靳桐实在是没法再等了,晚会开始後,本来她应该跟着陆经理去每个桌亮相敬酒的,但她一溜烟就跑掉了,她四处和人打听“我爸爸呢?”
被问到的人莫名其妙,问:“你爸爸是谁啊?”
靳桐说:“他叫曹恒。”
“哦哦,曹经理啊,唉,你是他的女儿吧?他在301房。你不吃饭吗?呀,跑那麽快做什麽……”
靳桐电梯都没坐,直接从一楼的会场出来後上楼梯,找到301房间,她的手握住了门把手,没想到,门没关——
她看到了这一幕,床上有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孩,女孩脸朝下——可以说是趴在床上,她的一双手被男人的大手钳住,她的下半身的衣物被褪到膝盖,头发凌乱不堪,这个姿势一定非常难受,但她却偏偏擡了一下头。
靳桐和她对视,看见了那双眼睛。
这是她倒数第二次见到裴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