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嫁娘(2)
(二)
如果见死不救,还能算作“侠”吗?
邹娴坐在妆镜前,侧头看着仍在独自饮泣的邹母,烦躁地想。
那个女冠,在这间屋子里只停留了不到盏茶的时间,在听说她将嫁给“老君”时,惊愕有之,愤怒有之,悲悯有之,最後却只化作了一声清淡的“慈悲”,就这样告辞离去了。
这算什麽?给了人一丝希望,而後又及时抽身而退吗?
少室山纯阳道,不过如此。
邹娴嗤笑一阵,动手轻轻往脸上扑一层均匀而细密的铅粉,原本苍白的面色变为洁白,她笑了笑,这几箱子聘礼中的铅粉竟然是雪丹
宋代高级的白色铅粉,是宋朝女性喜爱的化妆品
,再配上桃花粉点缀两颊,大概任意女子都能变得面色红润丶楚楚动人。
她这些年闲来无事,对大宋和契丹女子梳妆之道颇有兴趣,熟稔地从聘礼箱子里挑出一瓶香脂涂了,而後开始剃眉,再拿起画眉用的墨黛时,她听到院子里那老旧的柴扉又被人轻轻叩响。
动作这般有礼,不像是催她上花轿的人。
邹娴细细将眉毛勾勒,再取来唇脂点画完毕,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才起身出去应门。
门前等着的人正叉着手,时不时望一望已经晦暗下来的天。寒风中她穿了一件毛皮大衣,戴了顶棉帽,厚实的布巾遮住了口鼻,背上挂了个旧包袱,里面斜插着一个卷轴,露出半截在颈後,不知是书是画。
邹娴甫一开门,那人就侧身钻了进来,径直往屋里走。
邹娴看那背影身形,又是一阵嗤笑。
少室山纯阳道,有些意思。
那人进了屋,摘下棉帽和布巾,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脸和头上系的逍遥巾,正是郭舒弋。
邹母仿佛自暗夜中窥见了最後一丝火苗,“噗通”跪在了地上,“求法师救娴儿一命!”
被她这一跪,郭舒弋有些慌了,连忙伸出双手将邹母扶起,才接着解下自己身後的布包袱,包袱里斜插的卷轴就在这时变成了一柄长剑,虽然只露出半截,依然能看出其古朴。
邹娴觑着那长剑,忽而道,“法师去而复返,携长剑而来,却是为何?”
她语气虽平静,言语却带着几分讥诮,郭舒弋自然不好意思,低头从包袱里掏出一张黄纸,一边解随身的笔袋一边轻声道,“在下少室山纯阳道俗家弟子郭舒乂,虽修行不精,亦不能见死不救。”
“原是个骗钱的假道士。”邹娴幽幽道,“你不会是想随便画一张符,就能保我活命?”
“自是不能,但我的符能混淆人们所见,虽保持不了太久,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足够了。”郭舒弋掏出一根毛笔,又在布包袱里翻找起来,估计是找画符用的朱砂。
她是想用障眼法替自己造一个替身,这纯阳弟子倒也不算太傻,邹娴想。
“可是那样就是骗了‘老君’。我被‘老君’选中,这是我的命。”邹娴朱唇轻啓,牵出几分落寞,“法师是外人,不清楚我们泥金镇,无论是窑主丶煤牙还是像我爹爹一样的窑工,都要靠‘老君’的庇佑吃饭,我若是不去,便是泥金镇的罪人。”
言外之意,邹父还被扣在煤窑里,她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