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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纯阳（第1页）

第44章纯阳

道常无名，朴。虽小，天下莫能臣。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宾。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将知止，知止可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

——《道德经》

（楔子）

郭舒乂睡在法阵中央。

睡着的她好像一个玉雕成的娃娃，精致又易碎。

玄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以法诀再度调整了法器摆放的方位，记忆封印术他此前也只试行过一次，现在看来，效果并不是能够一直持续。

人类啊，果然还是脱不开情感。

喜丶怒丶哀丶惧丶爱丶恶丶欲，就如人之影，无处不在，虽然多馀，但挥之不去，增添烦恼无数，酿成悲伤无算。

所以要修道。

将“人之情”修成“道之情”，便能以“道”驾驭情感，不再为情所惑，是谓“人心不死，道心不生”。

显然他面前这个小弟子，“道”还未修成，被人以情干扰，便能冲破记忆的封印，以自身三魂为祭，做出舍身度人的举动。

她记忆里的东西太多了，她如今需要遗忘。

玄湛负手向法阵中心走近，睡着的郭舒乂浓眉紧促，大概梦中也并不安稳。

可惜他只会封印记忆，并不能够像烛阴国女祭司们那样入人梦境，看见郭舒乂的记忆里都有些什麽。

不论有些什麽，不存在了便都不重要了。

玄湛再度检视了一圈法阵排列，回身趺坐于自己的施法位。

再等一等，就可以再度封印这孩子的记忆了。

只可惜等待总是漫长的，更何况一片静默中一阵喧哗乍起，继而有内门弟子小心又急迫的叩门，连声呼唤“师尊”。

玄湛心底泛起不祥，这间屋子四周他早已设了禁制，若非特殊原因，外间的声音不可能传得进来。

耳边的呼喊声切实存在，甚至吵醒了法阵中的郭舒乂。

朦胧的目光宛若新生，恍惚地环顾四周法阵，末了探寻般看向了玄湛。

玄湛却没看她，只衣袖一挥，数名内门弟子跌了进来，除了几名玉华峰弟子外，还有另外几人，其中为首者少室山上几乎无人不识，正是监院玄诚坐下首徒，朴字辈弟子的大师兄朴修。

玄湛轻哼了一声，显然不悦。

朴修理了理身上道袍，礼数周到地对玄湛躬身长揖，“师叔慈悲！有弟子告发朝岳峰郭舒乂私炼禁术，晚辈奉师尊法旨，带郭舒乂至连天峰问话。事关重大，请师叔同去听审。”

（一）

少室山居天下之中，是天地灵力汇聚之地。

唐末五代时，吕洞宾弟子谭至阳凭内丹修为游历江湖，在乱世之中成为一代剑侠，後于少室山成立纯阳派，收徒传道。近两百年过去了，纯阳派如今已发展至数峰之盛，纯阳弟子除妖却邪，赢得了颇高的声望和赞誉，只是囿于谭至阳祖训，不涉朝堂，只在民间活动。

谭至阳如今已年逾二百，早已修成半仙之身，除大半时间在少室山主峰连天闭关外，行踪缥缈，常人不可得见。

纯阳派一衆事务，皆由谭至阳的玄字辈徒弟们主持，以如今还留在山上丶年龄资历最老的玄诚为首，一个弟子管辖一峰，各司其职又同气连枝，共同铸造了纯阳道的兴盛。

玄诚今年也已经一百多岁了，他在少室山过了大半生，修为已臻于化境，除了须发皆白外，看不出丝毫老态，即便是马舒钰用她那一双能辨气之清浊的眼去看，仍是神秘而不可窥探的。

郭舒乂还不如马舒钰，她跪在三清殿冰冷的地砖上，擡头望向高坐在三清殿上首三清像前的玄诚，连他的长相都看不太清。

回山後有师姐帮她裹了伤喂了药，她又昏睡了几日，头疼的毛病渐渐好了，但总觉得魂魄重新结合以来五感都有所下降，时常看不清听不清。

身边的马舒钰她倒是能看清，只是大殿里一衆玄字辈长老都看着她们，她不敢与马舒钰有任何交流。

马舒钰站在郭舒乂身边，甚至比她更加煎熬。大殿中玄字辈长老依座次一一坐好，却均是一言不发，她任由这些人的目光在自己和郭舒乂之间来回移动，不敢回看一眼。

果然连天峰三清殿这种地方，对她们这种外门舒字辈弟子来说，威压太重了。

仿佛熬过了一个冬季那样漫长，玄诚身边站着的朴修终于开口，“朝岳峰高阶弟子马舒钰，告发同为朝岳峰高阶弟子的郭舒乂私自修炼禁术，干犯纯阳派戒律，现召集各峰长老共同审议。马舒钰，你指称郭舒乂私炼禁术，可有证据？”

他声音浑厚，不紧不慢，显然修为不弱。

马舒钰冲玄诚和其他玄字辈长老的方向分别长揖到地，起身吞咽了几下，感觉干痒的喉咙好受了些，才回道，“禀各位师伯师叔，晚辈师出少阳峰，主修望气术，是以能够看出郭舒乂魂魄曾经强行分离又勉强结合。”说着她右手一横，指向旁边的郭舒乂，同时目光也随手指而动，“此事关乎我纯阳戒律，晚辈识破後不敢自专，只能冒死打扰监院师伯清修，还请师伯师叔们恕罪！”

她说着恕罪，其实只看向玄诚，但玄诚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冷淡唤了一声，“玄净！”

少阳峰峰主玄净从自己的位置站了起来，扫了眼马舒钰和郭舒乂，对玄诚恭敬道，“师兄，这孩子的三魂确有分离过的迹象，我这小弟子看得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