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没有怪你,”范舒爻低头看向脚边的石牢,“我们与华它定计之时,你便已经告诉我你们是上古妖兽,不算欺瞒。我只是好奇,我在纯阳学道多年,师父曾说过妖魔行事只凭本性,随心所欲,想不到也有如你一般默默守着这杭州几千年的存在。”
“尊师所言的确不假,”滕冉温和平静,好似永远不疾不徐,“妖类行事的确只凭本心,某之心,大概就是人之所谓恒心罢。”说完它也看向范舒爻脚边石牢,见其中蛇妖虽已在它的术法之下变得如水蛇般大小,却仍处处透漏出不甘,不肯安分,“而华它之心,大概算是人类所说的‘长情’罢。”
“师父没有骗我,你们也没有骗我,只是话都没有说全。”范舒爻终于转头看滕冉,“华它也是上古蛇妖,你告诉我它‘不能说话’,而不是‘不会说话’,是因为它是一旦开口,会招来滔天洪水的‘化蛇’。”
《山海经》中记载,中原有一座阳山,其中有
化蛇
,“其音如叱呼,见其邑大水。”
《山海经·中山经卷》:“又西三百里,曰阳山,多石,无草木。阳水出焉,而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化蛇,其状如人面而豺身,帛翠币蛇行,其音如叱呼,见其邑大水。
“你现在又告诉我它之心‘长情’,不如再让我再猜一下,它长情的对象,就是被困在石牢中的这只生有四翼,声如钟磬的‘唤人蛇’。不,”范舒爻顿了一顿,似在回想,“应该叫‘鸣蛇’才对。”
《山海经》里还记载了,阳山东三百里有鲜山,其中有
鸣蛇
,“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见则其邑大旱。”
《山海经·中次二经》:又西三百里,曰鲜山,多金玉,无草木。鲜水出焉,而北流注于伊水。其中多鸣蛇,其状如蛇而四翼,其音如磬,见则其邑大旱。
“唤人蛇”只是百姓坊间传说的名字,它真正的名字,是“鸣蛇”。
范舒爻不常下山,不承想一到杭州,便连遇了三个《山海经》中记载的上古妖兽。
这番奇遇,大概真正的千载难逢。
滕冉微微一笑,目光温润,仿佛总能解范舒爻所惑,它并拢两指于虚空中一画,只见一个蓝色光球自石牢中鸣蛇身上析出,随它手指移动,向正在走上断桥的化蛇飞去。
化蛇吞下自己的内丹,分别向滕冉和范舒爻躬身一礼。
滕冉又一道指风轻点,石牢不见踪影,鸣蛇则逐渐放大身影,眨眼之间,又化作明眸少女。
滕冉想了想,右手一挥,将范舒爻随身携带的帷帽戴在了少女头上,遮挡了她的面容——虽然此际四下无人,但若远远被人瞧去,难免又生出波澜。
“范娘子心中疑虑,不如直接问它们罢。”滕冉和容悦色道。
鸣蛇却不等范舒爻开口,对化蛇自说自的,“是我输了,这些人类实在太过狡猾,这里的事咱们别管了,我都听你的,咱们回鲜山去吧。”
化蛇没答话,只摇了摇头,看向滕冉。
鸣蛇也顺着它的目光看滕冉,撇了撇嘴,很不高兴,“想不到螣蛇你不见了几千年,竟然一直睡在这里。要不是你多管闲事,凭这麽一个小姑娘怎麽拿得住我。”
明明它才是一副少女的面容,却说自己是“小姑娘”,范舒爻感觉很不自在。
滕冉波澜不惊,但语气断然,“你与人世纠葛已深,若想要就此回山,怕是要问过这位范娘子。”
鸣蛇这才看向范舒爻,拧了眉毛,“你叫范舒爻?也是少室山
‘舒’字辈
弟子?你的纯阳剑法很好,竟然能刺中我好几剑,只可惜修为还不足以伤我。我查探了,你身上没有收妖葫芦,你不是
卓剑峰
的,你是哪个峰的?”
它重新化为人身,气质却与滕冉迥异,不见流淌过千古岁月的沉淀,仿若一个真正的少女,涉世未深。
此前葛覃明明说赵行虞向来“阴沉”,范舒爻心中疑惑陡盛,葛覃理当不会在此事上欺瞒于她,鸣蛇化作赵行虞後,一定经历过什麽才让它变成了常人口中的“阴沉”。
“我在少室山
朝岳峰
,教授入门弟子纯阳剑术,所以不曾有过收妖葫芦。”范舒爻按下心中疑惑,先略作解释。少室山有三十六峰,纯阳派占据其中数峰,其中卓剑峰弟子专司捉妖,下山时身上一定带着
收妖葫芦
,收妖卫道。
“卓剑峰”和“收妖葫芦”名气不小,鸣蛇知道并不奇怪,但范舒爻还是觉得鸣蛇语气中对纯阳有些过于熟稔了,她略顿了顿,向鸣蛇反问,“该我提问了,你是如何成为‘赵行虞’的?”
此问一出,只在一瞬,鸣蛇就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