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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望气3（第1页）

第15章望气（3）

（三）

崔超说得诚恳，马舒钰却扑哧笑出声来，促狭道，“好一番义正词严，看来那位军巡使，并不是真的蠢。说吧，崔越之，他抓你，不仅仅是想讹些银钱那麽简单吧？”

崔超明白，马舒钰这是在试探他的诚意，如若自己想留下得到她的帮助，必须要说实话了。他想了想，低声道，“不瞒马少侠，他们抓我，是为了水运仪象台。”

“水运仪象台？”马舒钰暗自思忖，元佑年间，苏太保

指苏颂，北宋中期官员，杰出的天文学家丶天文机械制造家丶药物学家，领导制造了世界上最古老的天文钟“水运仪象台”，开啓近代钟表擒纵器的先河。宋徽宗时进拜太子太保，封赵郡公，所以崔超称他为“苏太保”

与韩公廉设计敕造水运仪象台，是为了候天有准丶参合天道，如今已过了三十多年，关一个大名府掌管治安的军巡使什麽干系，除非……她眉心一跳，“是神霄宫？”

崔超点了点头，“我也疑心是神霄宫从中作梗。苏太保与家师所造的水运仪象台，一共有三层，上层是观测天体的浑仪，中层是演示天象的浑象，下层是使浑仪丶浑象随天体运动而报时的机械装置。它能同时观测天体运行，演示天象变化，以及随天象推移而有木人自动敲钟丶击鼓丶摇铃，准确报时三种功用。”

他说起仪象台，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溢满了骄傲，“只是有一个缺点，它太大了，所以我一直在研究能不能将仪象台的主要机械简化缩小，建成一座微缩仪象台，小到能够随身携带，随时利用机械准确报时。”

“结果呢，成功了没？”马舒钰也来了兴致，追问道。

“算是吧。”崔超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脑勺，“只是枢轮的材质，目前用的是铜，跟我的微缩仪象台相比，它有些太沉了，所以总是有误差。我这次北上，就是听说北边有巧匠能用不同的工艺锤炼特殊的金，我想去学来。”

“好呀！”马舒钰由衷赞叹，一旦崔超的微缩仪象台试制成功能推广，无论是百姓确定农时，还是她们道门堪舆定时，都要方便上许多，实在是一大好事。她转念一想，继续问，“所以，是神霄宫污蔑你盗窃财物，勾结大名府右军巡使借机扣下了你的微缩仪象台？”

“那季道人若是还没睡，恐怕此刻正在对着我的仪象台研究呢！”崔超将心疼写在了脸上，当真痛心疾首。

“季道人？可是本地神霄宫方丈？你了解他多少？”

“不过几面之缘罢了，大名府的神霄宫确实是他在主事。他面相看四五十岁，倒是一派仙风道骨，我当初借宿在此地，跟他聊过仪象台的基本原理，不想招来如此祸事。”崔超恨恨道。

“你也别太过忧心了，仪象台总会找回来的。”马舒钰黛眉轻蹙，安慰他後话锋一转，“只是我的事，为何你会认为也和神霄宫相关？”

“大部分是猜测。季道人连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子的浑象仪都要夺走，可见他气量之狭小。况且他能执掌大名府的神霄宫，想必在官家面前应该也是得些赏识的人物，你一个纯阳道在他眼皮子底下给本地豪绅看风水，他不来搅和才不对。”

“少部分呢？”

“我刚被带到军巡铺班房的时候，曾想过向铺兵许以重金求脱身的法子，有一个面善的铺兵收了钱，却只告诉我季道人到大名府以来，一直住在神霄宫，是因为早就看上了一户李员外家的宅院，扣下我的仪象台大概是要计算天候时辰，想邪法子取李宅。”

“这是让你死个明白啊。”马舒钰见崔超一脸愁苦，打趣道，“不过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昨日李员外同我说，他家的宅院，本是风水极佳之地，但从入秋以来，怪事不断，他夜不能寐以至于多方延请巫觋术士，最後才求到了少室山我师父这里。”

“那便是了，李员外只说他在你来之前多方延请，我们依常理推断，如今神霄道得官家推崇，李员外很有可能最先请的就是那季道人。”说着崔超感觉後脊一阵寒凉，不禁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

马舒钰也觉毛骨悚然，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这麽说，我之前的那些巫觋术士，怕是都被季道人设法暗害了。慈悲！”

“恐怕凶多吉少。”崔超接着低声道，“纯阳道虽不与官府往来，但一直以来降妖除魔，善待百姓，在民间威望最高，所以你的到来，就成了凿穿石头的最後一滴水。”

“他怕我，或者说他怕纯阳。”马舒钰沉声道，“所以他要提前烧屋，勾结军巡使将我锁拿，污蔑我是纵火妖道。”

纯阳与神霄，不过是不同道派，修道路径虽不同，但本各自修行，互不干涉，如今神霄派依傍官家这棵大树，越发容不下别家，纯阳既占据民间高地，自然首当其冲。

况且神霄派这几年来扩张太快，难免泥沙俱下，有太多根本不懂神霄雷法修行不精之人为了名利投入其中，壳子里面越是空空，越是见不得真正的修行之人行事，想必这季道人便是这般。

推论至此，十有八九便是真相了，只是他们没有证据。

“那就从李宅废墟查起。”马舒钰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xue，定下了结论。

“好。”崔超知道她心中定是有了计划，也不多问，果然听马舒钰接着说，“先休息，天亮行动。”

她明明刻意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却莫名有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让崔超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只需要信赖就够了。

一时无话，崔超缩回了竈台边，他虽然觉得头昏，却一点也不困，想着大概是睡多了，只能借着竈台馀温挨这长夜。

他左右无事，看马舒钰手里捏着竈炭托腮静思，时不时在纸上写画些什麽，半天後摸到门边小心开了条细缝，比比划划竟然招来了一只鸽子。

这个纯阳女弟子，真是有趣得很呢。他没忍住又凑了过去，没话找话，“这鸽子生的属实英俊不凡，不愧是少室山上的鸽子！”

“它是我的灵鸽，叫小蓝。”马舒钰抚摸着灵鸽额前一小撮蓝色的羽毛，神情也变得柔软，“它帮我把信带回给山上两个朋友，让她们帮我分担一二。”

细缝泄入的月光如一条线，刚好被马舒钰收入眼中，崔超恍然看到了那双眼里映出的自己，一瞬间仿佛心里某个地方跌落了什麽。

崔超眨了下眼，忽然间马舒钰眼中除了自己，还映出灯光点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大惊之下，马舒钰已经关了斋堂的门闩好，迅速拽着自己摸到了窗边，还顺手在窗边的架子上摸了个葫芦拴在了腰间。

季道人和右军巡使，还是比想象中聪明了一些的。

崔超心中焦急，见马舒钰身量娇小，十分有眼色的主动抢过去撑起了半扇窗，跟着她跳了出去，摸着墙根在神霄宫里潜行。

不过片刻工夫，神霄宫现下到处都是道人，到处都有手持灯笼带来的光亮，崔超紧贴着一处墙根，实在忍不住，低声嘀咕，“这些人，是搜捕咱们回来的，还是专门来搜捕咱们的？”

马舒钰一身绫白道袍，甚是扎眼，正蜷缩在一口太平缸後，闻声白了崔超一眼，嫌弃道，“很重要吗？”

达不到“很”重要，但也确实重要。崔超噤声，将这句话咽回了自己肚子里，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另一边的暗处挪动，想伺机偷看神霄道人的行动，窥探出他们的意图。

如果这些神霄道人意在搜捕，他和马舒钰可以绕到他们身後躲在寮房，反之如果神霄道人是搜捕归来，他们则只需要避过这一段风口，就能回竈下接着休息。

就在这时，一名手持灯笼的神霄宫道人突然朝他们所在的角落走来，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风吹灯笼的寒声。

崔超顿时僵在那里，到底该怎麽办，是就此冲出去引走这些神霄宫道人，还是继续躲下去伺机打晕那名走来的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