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过于安静的氛围,隐约有些不对,这最前沿的掩体怕是就要被摸上来。
“撤!”司烟大喊,同时,已经组织人撤向第二阶梯。
与此同时,铝箔反射的光线落在穿过烟雾的榴弹上,在光滑的弹体上炸开,碎成无数片,被淹没在火光中,附在那数不清的破片中,散出去。
轰——
爆开的榴弹搅的烟雾阵阵翻滚,冲击波将几人掀进第二阶梯的掩体,被震倒在一旁的几个人还来不及爬起便被一连串的爆炸压在地上。
“挂人。”司烟挣扎着从地上撑起身子,摸出挂绳勾住最近的伤员,被掩体後跑出的人接应,拉着回到掩体後。
烟雾随着爆炸的结束渐渐散去,远处的触雷陆续炸开,在那连绵的火光中,是松散冲来的军阵,许多轻便却单薄的移动掩体被推动着,可这种心理安慰被飞来的钢针轻易撕碎,倒下的同伴刺激着所有人,扔下掩体直愣愣冲过来,可不算漫长的开阔通道上,一切能够当作掩体甚至只剩遮掩身形的物体都已被摧毁或是埋雷。
罕有经验的指挥官只能一遍遍重复冲锋的命令,妄图用人数优势压倒只有两个分队组成的火力网。颤抖的手和模糊的视线在那钢针引入眼帘时骤然停滞,又在黑暗中倒下。
“投降不杀!”
在连片的喧嚣中,围来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闯进战场,蒸腾的白烟从干涸的冷却管升起,将紧急闭合的大门下的十三人遮盖,从他们的护面上拂过,烧红的枪管正颤动,可畏惧的,不是一直在包围中的十三人。
颤抖与恐惧,来自那溃乱的匪兵,是被三中队围在横尸遍地的战场中的匪兵。从残骸丶碎块乱糟糟的钢铁堆中冲出的三中队,像骑兵一般呼啸着冲来,将他们围在当中。
“把枪举过头顶,跪下!”
“秦副官,有几架运载机渗透过来了。”
秦中锦握着刀,深邃带着些杀意的眼神越过参差的刺入黑暗太空的钢梁,落在飞来的几艘拖着尾焰的运载机上。
“打下来。”
“总指挥!弹药库和引擎机组那边的敌人都撤了,嘿,这帮兔崽子,不禁打。”
化学储备仓外已经没什麽落脚的地方,被通讯兵搀着的火力手,终于举不住那挺机枪,骤然垂下,整个人也都挂在了通讯兵身上,卷了刃的刀已经收不进鞘,陆战署总指挥身边大门上,那几个浅浅的弹孔都挂着血,地上还有些被尸体遮住的护甲碎片。
“联系二中队丶三中队,他们不会撤,一定是转移了。”
“大人,大人!我是大队长,我要立功!!大人!”中队长押着那位被俘的大队长,推到了司烟面前。
“大人!您带主力来围住我,没用啊,我只是能打下就打,打不下就撤的小喽啰,我这点人,哪里够看的,您中计了,调虎离山,後段那边,还有支撑梁,那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
“主力?”司烟摘下头盔,将嘴里的血狠狠的啐了出去,“这只有一个中队,哪来的什麽主力?”
那大队长愣了愣,猛转过头,看着围在这,将他手下人一个个卸了动力背包的战士,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不对,不对……”
“中队长,你带两个支队,以我们现在的实控线为基础,怎麽合适布置防线,就怎麽打,往前往後,你说的算,但不能避战,不能给我把这个地方丢了。有问题就报给我,我先去右舷支撑梁,等这两边都没问题,我就去後端了,要是那时候你再跟我喊,我长了翅膀都救不到你。”
“明白!请首长放心!”
几艘静默的战舰静悄悄的从虚空隧道中驶出,被压抑到极致的空间波动就像一次普遍的能量波动,“小姐,通讯雷达刚刚捕获,是我们柳家的紧急信号。”
血,从咽喉顺着刃锋涌出来,泼在护面上,从晶体外面上滑落。短钢针打在外甲上,将将打穿,只将靠近的几人击退,砸在涌来的人群里。蜂拥而来的运载机一架架失控撞在一起或是钢梁上,绽开焰花。却仍是蝗虫一般,向右舷上涌过来。
秦中锦利用这难得的空隙,为步枪换上了新的冷却管,一刹那涌起的白烟,像是缠在枪身上嘣出怒气的白龙,滚烫的弹托砸在人群里,闪烁的枪口焰散在雾里,像是附着神性的怒火,像是工厂喧嚣的蒸汽中抡起大锤的工人的怒火,恶狠狠地砸在这些颤抖着被逼迫着冲上来的少爷兵身上。
右舷这片联通着没断开的区域,若说大,也不过只是整艘船极窄小的一条,若说小,此刻正承载着几百人,且还在不断增多的热战,而这里,几百人脚下交错的钢铁结构和二中队背後交织的梁柱正紧紧拉着维持着这艘将要解体的大船。
“一中队!一中队,匪兵改变了进攻方向,他们在集中攻击右舷连接段,成倍的人数劣势,我们已经马上到了,後端清理工作完成後,请立刻……”
“收到。同志,我们在另一侧。”司烟在疾驰的队伍中擡头,沉重轰鸣的脚步声在此刻都变的缓慢,他们的目光跨过深渊交织,璀璨变换的战火在他们的护面上闪烁,呼啸的运输机在他们之间穿梭,却只片刻,他们各自向同一个方向全力行进,也注定在同一个地方再见。
轰——
璀璨炙热的灼目的光线撞在身後那艘停泊在创口外的战舰上,白光一瞬间将所有人遮盖,却也只有一瞬间,导弹狠狠地砸在那艘战舰上,巨大碎片和爆炸一起让整个战场寂静下来,结队的战机在创口外一闪而过,那是何等精彩的烟火,是难得的丰富的色彩,是罕见的摄人心魄的光芒,在创口外那深邃的深空中绽开。
“跪下!别动!!”被秦中锦摁在地上卸去背包的队长正呆呆的看着那艘仍在不断爆炸的战舰,随着爆炸一整个脱落的外挂模块装甲,看起来好似有一个轨道船坞那麽大,此刻却孤零零的带着一连串的碎片,有的还挂着巨大的机械臂,飘向太空。
这里的千百人,大多都是新兵,都是第一代继承的父辈军户身份的新兵,他们为自己的身份和阶级感到骄傲,可此刻,尊严好似在随着那艘战舰一同瓦解,一起动摇的,还有那天生高贵的信念。
“站着让人打,还手都不知道,要不是我经过,你们还要当王八让人欺负多久!船上的导弹火炮都是摆设吗!这帽子,这军徽,就是你们堂堂正正打仗的依仗!把陆战署的兄弟推出去,怎麽,陆战署是一个集体,你们不是,这一整艘战舰,不是一个集体了!”
司烟在舰桥外来回踱步,许多次要冲进去,却硬生生被下一句怒训撞回来,最後,终是拿定了主意,跨过了那道门,“止墨……”
“怎麽,跟你出了一次任务,就连训话都受不了了吗?满脑子都是政治影响,这个不得罪,那个不能惹。怎麽不知道再多想想他们奔着谁去的,你要没在这艘船上他还撞吗?你不是不知道还要带人往最危险的地方钻,你比别人多几条命是不是,你信仰坚定,政治觉悟高,你不怕死,北方舰队缺不怕死的人吗?”柳挽溪指着正在舰桥上挨训的指战参谋班子,“你问问,他们怕死吗?”
“不怕!”
“你们希望为谁战斗,甘愿为谁流血牺牲!”
“为人民!”
“司烟司寻迹,你可以死,可以牺牲,但是别浪费了你的价值,搞什麽英雄主义,你和你的舰队的首要原则就是坚守岗位!扔下导弹大炮,拿着热切刃和步枪去和人肉搏,你们在想什麽!”
柳挽溪第一次如此大动肝火,这在她看来,是一次完全低级,彻底落後的军事行为,这甚至在这个时代,不应该被称为军事行为,这是只是一场械斗。明明完全不该有这样的伤亡。
“解散!我带你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