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就算是南方军区的速备舰队,现在也是鞭长莫及。”
方千秋拂袖站起,整了整衣衫,让自己看上去没那麽狼狈。
“朕是帝王,无兵无将,屈居陋室,困于监所,朕,仍是朕,挽遂,你不适合这个社会,你不认可阶级,阶级,是从出生到死亡与生俱来的,是我生命中绝不可能剥夺的一部分!”
“就像你,你在那些奴隶中格格不入,因为你生来就是高贵的,高不可攀!就算我把你贬落凡尘,你也不会真的变成凡人白衣,这就是你生命中不可能被剥夺的属于贵族的一部分!”
“我用我所能做的一切,去帮你适应这个社会,一次又一次,可你总是会被那些杂质影响……”
筝迁锦只觉得一股无法压制的恶心从灵魂深处涌上来,甚至都已经不再是失望。
“方千秋,你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恶心的人。”
“恶心?”方千秋皱着眉头,凑到两所监牢之间的栅栏上,嘴唇颤抖,声带紧绷,“这帝国里,哪里还有第二个如我这般的人,我就是你的另一面,我就是你的封建,你的野心,从先总理将我带到你的面前,我便明白了。”
“你,只要高高在上,怜悯衆生,便是功德无量。”方千秋压着自己的心脏,用力,颤抖,“我,我要□□我们的权力,一步一步,完成这个尚不成熟的帝国,为了大业,我要集权,之後,这世间再没有人能拥有比我们更高的地位。”
“若不如此,我们都会死,都会死在无处不在的权力乱流里。”他将栏杆掰开,折断,却没过来,“这就是我的恶心,我断然没有你高洁,可没有我,先总理留下的一切就会被瓜分殆尽,你我,也会死于清算。”
“所以,你便要不受控制的背弃一切,助你独掌大权,为的是什麽,你还记得吗?”筝迁锦听着他的句句辩白,记忆一段段闪过,最终,变成一把愤恨的刀刃,“我以为你我是一路人,可你图穷匕见,将我们所谋求的一切,都拦腰斩断。”
“柳风丶江满烃,他们两个的权力被你纵容太过了,太过了!这是毒瘤,是先总理时期就留下的毒瘤,你看看如今,我为了摒除内患,甚至要亲手引爆一场内战。我只後悔,我杀的太慢。”方千秋摇摇头,只去相信他愿意相信的。
“方千秋,从你改头换面,登上那个位置之後,我就该看透你的,可惜……”筝迁锦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几乎是要烧毁他的灵魂,“害得柳风枉死,我不该让他顺从你的命令南下的,我对你的信任,害得他二人,此生不能瞑目!”
“挽遂,你不懂,你选的那条路,是死路,你是教皇,你是要被毁掉的,你是要死的,否则,那些教衆,如何融入那样的一个新世界?”方千秋的声音发颤,像是在哀求,“我不想你走上绝路,你还是先总理的女儿,他们容不下你的!”
“方千秋,如此做,便能长久了吗?”
“你我,都能活下去。万亿人之上,尊荣一世!”方千秋红着眼睛,垂着泪,声音渐渐沙哑,“我的心从未变过,教司之乱我杀了多少人,从上到下,教廷几乎只剩个壳子,可我仍将你放在身边。我只是太过清醒!”
“你的清醒,就是要饶恕这世间最不可能被宽恕怜悯的重罪,维持这世界上早就应该被抛去的痛苦。将我治下的教廷,这个畸形恶堕的社会,苦苦挣扎生长出的唯一一根自救的脊梁,彻底折断。”筝迁锦的目光,从未离开他的眼睛,痛苦,愤怒,最後是一丝绝望。
“可它太脆弱了!我只是控制了你,这条脊梁便被抽了脊髓,再无什麽力量,亦不成势力,变成一团散沙!”方千秋抽动着嘴角,笑,却笑不出,“若不是江柳二人手中的军队,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方千秋,你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了吗?一盘散沙的元凶,到底是我的失踪,还是你的背叛,你不清楚吗?”
“我是方千秋,帝王,天生的帝王,却也是个有情爱的帝王,由此,我是最完美的人皇。”方千秋张开双臂,少的可怜的阳光,从头顶的方窗斜落,铺在他的肩上,“挽遂,你应该站在我这边,今後,百馀年的时光,你我联手,这天下又能如何!”
旌旗猎猎,红绸飘扬,园区之中,各厂之间,一片洋洋喜气。
工人们坐在摆渡车上,穿着配发的崭新防护服,从大门穿过,在这一片大红之下驶进亲手搭建的工厂。
“同志们!定尘星系,各行星,各规划园区生産组网及验收工作,于今日圆满完成,工人的汗水丶机器的油垢以及各级技术员们不眠不休的日夜,换来了定尘星系全面的军工现代化!”
王秋衡站在高高的播音塔上,这一次落在他的眼中的景色,已经不再是那一片燃火的废墟,红绸之下,已经不再是生灵涂炭。
“三个多月以来!我们广大的奋战在各岗位的同志们,从初期计划的生産线转移,到设备技术接收,再到全星系的工厂建设,在战争和时间的双重压力下,完成了前所未有的突破!取得了惊人的成绩,这一切,都是各岗位同志们,不容忽视,不可磨灭,亦永远光辉的成绩!”
三个月来,韩纤悸第一次穿上便装,红妆也比以往精致了些,这是最後一个园区,也是他们建设的最快的一个,是又一次打破的建设速度记录。
工人们丶技术员们已经和这位年轻却经验丰富的高级技术员打成一片,他们扶着她,让她在敞篷的摆渡车上站起来,看向工人,看向崭新的,即将要开始生産的一体化园区。
“三个月前,我们从零开始!三个月後!我们的园区已经数以万计!我们的生産效率,已经有足够的底气,让我们满足前线!我们也以不容忽视的成绩,告诉殷僞政权,告诉在共同体各角落奋战的同志们,我们是人类不容忽视的一份子,是发展和建设的中坚力量!”
“同志们。”韩纤悸看着这些建筑,看着进入工厂的工人们,无意识的,却是来自心底的笑了起来,“同志们,我们真的将这至关重要的造血器官以极快的建设起来了。”
“各单位注意!将南方军区的速备舰队放过去,不要对转移下来的南元综合舰队率先开火,在战略上,我们有了新的选择。”柳正文俯视着整个西线战场的调度图,南方军区的速备舰队在以一种不惜一切代价的姿态离开僵持的西线战场,向殷都集结。
“柳正文!老子这次算是彻底站了队了,你可要听明白,我这是起义,不能算是投降!”赵乾卸了武器,大步流星地走进舰桥,嘴上骂骂咧咧的,让人听去还以为他轰碎了殷都。
“只是你不愿意站队,现在混战的三方,谁不是早早看明白了派系。”
“我不愿意管这些了,反正我手下这百十万人还有他们的家眷,得有饭吃丶有地方过日子,不然我这个当将军的还不如一头扎进太空,憋死!”赵乾无所谓地耸耸肩,反倒是认真地打量起舰桥来。
“这麽多设备岗,你这新战舰集成化这麽高,我要是一炮打进你舰桥不完蛋了?”
柳正文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说,代差的差距不只是装备,还是思想。”
彭山看着雷达上数不清的未知小目标,下意识地就认为这些都是增程炮弹或者是跃迁定位出错的反舰导弹。
“注意末端拦截。”
“一大队无人作战群部署完毕,等待火控雷达阵列引导,完毕。”
“飞行指挥中心收到。”
袁成翻开防误触隔断,重重摁下权限摁钮。
“开火!”
“前线终端已锁定主动引导坐标。”後座操作员的终端上接收着多条数据链传来的统一信息,偏头看向太空中,与他的操作相同,伴飞的无人机群已经打开置弹舱,探出的复合挂架上挂着清一色的反舰导弹。
“导弹离舱!”
雷达上,密集的杂波一般的雷达信号只突显了一瞬,是高频率雷达阵列实时扫描到的导弹离舱的一瞬间。
“一大队开始回转,完毕。”
极小的一次性曲速引擎抽尽了磁储舱内不多的反物质,导弹如雨一般射出,却一瞬间消失,再出现,已经出现在弹载雷达的主动搜索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