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护卫舰庞大的阴影在舰桥前滑过。
郭正铭擡起头,却看到那面赤红掠过,耀目的五角星似乎要穿透玻璃砸进来。
那节染血的柳枝,好似是锋利弯曲的镰刀,狠狠地在他视线中划过。
一门再普通不过的副炮低下头,黑洞洞地,庞大的炮口静静盯着他,在这快速的交错之中,时空几乎静止,只剩下这象征着死亡的对视。
光亮,几乎要将他的视网膜撕碎。
一切都被焰火吞噬,舷窗破碎,他却什麽都听不清。
只觉得一股庞然的力量将他向带来死亡的那颗滚烫的炮弹推去。
他甚至来不及张开嘴。
轰然的爆炸从舰桥冲出来,涌进整个中央甬道。
龙骨整条线,变成爆炸的中心,从头到尾,又从中到侧。
“呜呼!!!”开出这一炮的炮组欢呼着举起手,几个汉子都红了脸,扯着嗓子呼喊着,“就一炮!!一炮!”
“这就是你北方的工人爷爷,加班加点从生産线上搓出来的!老子还有一仓库,来啊!!”
“来啊!!!”
舰队在瑰丽的爆炸中穿出,又被另一团璀璨的火光包裹,一下子冲进敌阵的旗舰舰队,变成直直插进心脏的一柄尖刀,不等健壮的四肢打上来,已经几乎将他的心脏撕碎。
一直在外围僵持的支舰队合围上来,在这一片混乱中顶着临时组织起来的阻击火力冲上前去,就算粉身碎骨,也不能让直直杀入中心的首长,变成无援的孤军。
“一鼓作气!拿下渡关!!”
“一鼓作气!拿下渡关!!!”
“急报!!!”夕阳,挂在绚烂却层层分明的天空上,洒下鲜血,全浸染在空荡荡的大场上。
内官匆忙忙一路小跑,从那头一点点挪到这头。
“陛下!!!”
“陛下!!!!!”
“枢梁被围,渡关危急,若无精兵良将,恐无力回天!!!”
“陛下!!!”
噌——!
人头飞起。
血,洒在林晚意颈甲外的绒毛上一点点染进去。
“可惜啊,这麽锋利的刀刃,我本应有许多。”方千秋从大殿中走出,看着天空,那血色的河山。
“陛下,臣还堪用。”林晚意秉着剑,微微欠身。
“南元和武灵的两支舰队已经很难支应,若是没了你的肃清舰队,朕真不知,这殷都与最原始的天空,有何区别。”方千秋低下头,看向低着头的林晚意,“朕本想为陈宁生寻一个可靠的人,却没想到,你能如此,独当一面。”
“陛下与陛下的江山朝堂,惯是会小瞧女子的,不是吗?”林晚意仍低着头,可她的话,好像让方千秋看到个英姿飒爽直直站在他身前,持剑紧逼的女将。
“朕,不在乎。”方千秋摇摇头,没什麽情绪,也并未後退哪怕一步。
“陛下,从您登临帝位之後,除去巩固帝制丶维护封建,以星象集团马首是瞻,还做过其他吗,恐怕是喜怒都变得不再似同您自己,臣,自小便以您为榜样,可从您登临帝位,臣,倒是很少如是想了。”
“你是觉得,以朕的脾气,应在此刻便斩了你。”方千秋的声音冷淡,让人抓不着,也琢磨不透。
“可朕,已经是九五至尊,这江山也罢,群臣也好,在朕眼中,已经是落叶尘灰,林晚意……”方千秋说着她的名字,转过头看过来,却终究,看的仍不是她,“你终究不会明白。”
“陛下!”
“陛下。”一声轻柔淡漠的女声,轻飘飘跨越从宫门一直到大殿如是远的距离,清晰地落在二人耳中,将林晚意不甘示弱的声音全然遮盖。
“我来了。”筝迁锦穿着那副单薄的战甲,跨着双刀,一步步,轻盈地走上长阶,那双会让人陷进去的眸子,古井无波地一直和台上的方千秋对视着,慢慢靠近。
“挽遂,你?”方千秋的心中,好似有一层薄膜破碎,那个被他自己编织的幻象包裹的内心,迷茫地涌出来,恨不得将自己杀死,“是来终结我的荒唐大梦吗?”
“你觉得呢?”
“若是你,也正随了我的愿,我愿,活在那颗花树下,我在殿前,你在殿中,落花洒落,缤纷却不凄凉。”方千秋挽起袍袖,走下长阶,迎向他心中的归宿。
“陛下!”林晚意的眼中尽是失望至极的愤怒,举起长剑,直直便追刺了下去。
仓啷啷!
双刀的寒光在方千秋眼中划过,他心满意足了,或许会永远永远活在上一刻,也或许会永远以一个皇帝的身份,最後活在她的心中。
扑通!
疼痛让他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只能听见不远处,长阶上,金属摩擦互撞的叮当声。
“教皇大人!您本是这帝国高不可攀不容亵渎的神!为什麽要袒护这个腐化堕落的废物!!”林晚意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挡在近前的筝迁锦,手中长剑被那两把长刀架住,抽身不得。
“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的人,可是做不得皇帝的。”筝迁锦擡脚将她踹到一边,未追,只是落下长阶将方千秋拎起来,扔向更远处。
“今日的局势已然明朗!我的兵力足以镇压叛乱,也足以再兴帝国,我愿给您一个机会,一个重归神位的机会!”林晚意站在长阶上,高高在上的抛出条件。
“足够吗?”筝迁锦轻轻笑着,擡头,仰望着她,“你可能猜得到,为什麽我会出现在这?林晚意,你不了解这片天下,四十年来,多少人曾想踏上你选的这条路,可最终,又有谁,不是死在你眼中这绝不可能联合的两家势力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