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茂的藤蔓从古老的城墙上垂下,大教司独自坐在缓慢运作的观星台上,向神明,向未来,祈祷。
陈婉坐在城垛上,感受着微凉的晨风,她不敢上去,不知道该怎麽面对他的感情。
“方千秋的特使快到了吧。”
“回大教司,已经驶入主星重力场。”
“截停吧,我们不需要面谈。”
林晚意站在舰桥,看着越来越近的三艘战舰,最终还是没下达开啓火控雷达的命令。
“还是请神官传达,不论枢梁林氏给他开了什麽条件,谈了什麽合作,本官现在代表的是殷都的宣政殿,教司大人驳斥在本官身上的意思,本官不会有丝毫不愿,却也会关系着陛下的意思。”
林晚意说完便翻手关闭了应答器,不再看舷窗外咄咄逼人的战舰,就好似胜券在握。
“林督察,陈大哥醒了。”宁浒从舰桥外走来,低着头不敢看她。
“哦。”林晚意转身瞥了他一眼,轻蔑一笑,不多加理会,只是离去。
“等他好了些,来舰桥报道。”
宁浒抿着嘴,听脚步声远了些才敢探头张望,发现她真的走了便向舰桥打了个招呼,猫儿似的溜回陈宁生的舱室。
“陈大哥,我们到枢梁了。”
陈宁生靠在床头,面色惨白,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药碗,轻咳了两声,“如何?”
“局势紧张,只是林晚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说,等您身子好些了再去舰桥报道。”
“把我的常服拿来,我这就去。”陈宁生有些费力地撑起身子,坐到床边。
“不必了。”舱门悄无声息地滑开,林晚意站在舱门外,却没有一丝要踏进来的意思。
“陈将军是枢梁未来的最高军事长官,此刻就莫要在外人眼中展露狼狈了。”林晚意冷着脸,在衣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盒子,本要扔进屋里,可她的教养和本能还是拉住了她,“你,过来拿。”
宁浒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接过那盒子,又小心翼翼地打开,“老大!”
“中将!”宁浒看着盒子里那衔章上的五个拐,数了两颗星星,几乎高兴地要蹦起来。
“宁浒!”陈宁生提起些力气,唬地他声音小了些。
“陈将军还是应该高兴些,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荣誉。”林晚意转身欲要离去,最後看了他一眼,“作为您未来需要长期合作的同僚,我务必要提醒您,帝国已经给予了你它所能奉献的一切。”
“年成令,你老糊涂了,你在了查司从先总理在时便跟在我身边,兢兢业业夙夜匪懈,怎麽今天反倒急成了一个毛头小子。”方千秋坐在御书房,轻捏着自己紧皱的眉头,“你知不知道,今日的事情若是传出去,明日会有多少弹劾你的折子砸上来!”
“臣一心只为陛下基业,先总理在时如何,今就如何,别无二心,绝无二意,就算明日那些言官顺着您的意思,一片片雪花将臣淹死,臣亦甘之如饴!”
年成令深深叩首,一番言辞慷慨激昂,竟红了那老了蜡黄了的脸庞,双目充血怕是将胡子都吹了起来。
“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出宫去,偏又要闯进御书房?”
“臣,还有一事!”年成令仍跪坐着,只是擡起头继续说,“陈宁生已可收用,可殷墟之事,除去陈宁生,还有一人,他也未曾传出什麽有用的消息……”
“宋清山?”方千秋说出这个名字险些要笑出来,“你以为,他应该传出什麽消息来啊?”
“他既是银锦司的督办,就应该有探查解案的能力……”
“年成令!”方千秋一忍再忍,可年成令的字字句句都叫他听不下去,“宋清山是什麽人,那在殷都是有口皆碑!一个花花公子贵族纨绔,你真当他是包拯狄仁杰之流不成!”
“你若不提他,我一时半刻还想不起来,你可知宋清山的情报是如何写的?”
方千秋招招手,内官从检索中抽出一份折子,刚刚递到他手中便被他扔到年成令身前,“念!”
“是。”
年成令捡起那厚厚的折子,仍是跪坐在那,用苍老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念起来。
“柳挽溪野蛮专横,全然不懂礼法雅乐,与马蜚晟之徒为一丘之貉,野心勃勃,”年成令越读越心惊,这一切都好似是为了他今天的言辞设下的圈套,“定有,不臣之心……”
“够了!”方千秋将他打断,不再让他继续读下去,“如何?宋清山是否有如你的意!”
“他连朝局都没能看得清,挟私报复,竟写她柳挽溪有不臣之心,她柳挽溪的心思难道还不是司马昭之心吗!”方千秋冷冷地看着年成令,先前那一番追忆俨然已经全失了效力。
“他一个纨绔,在忠威教院待了半年,若真的同司烟一党关系斐然,又为何中途退学返回殷都,我看,定是这柳挽溪从中作梗,断了宋清山的鬼混,迫使他只能回来,如此,一切都合理了。”
“陛下,这实在是太过理想。”
“那你又要如何质证一位帝国贵族的独子,要去做叛国谋逆之事,他的父亲不是柳风也不是江满烃,是朕的银锦司副使!”方千秋是真的怒了,如若宋清山真的是站在他的对立面,那他苦心搭建的帝国基石,整个帝国最高的利益阶级,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陛下!”
“住嘴!”方千秋没有再听他说下去的耐心,“年成令!你永远是朕!朕手中最忠诚的刀剑!这是你说于朕听的!!”
“宋清山不会夺去你的大权,史景津和钟南也已经不再与你平起平坐,你还要有什麽想要的。年成令,你,你难道要朕对你失望吗?!”
渐渐的,方千秋也已经没了怒气,只剩下萧瑟的悲戚。
他轻轻挥袖,却没了那股子傲然。
年成令失魂落魄地走出殿门。
他年迈昏聩了,可常年的间谍工作,让他的耳目过分敏锐,他在寒风中清晰地听到方千秋传召宋清山。
“或许,我真的老了。”年成令如是想着,突兀的他不再像一只鹰隼,只是一扇门,再踏出,他眉目间那股子锐气,竟全然消去,不再能见的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