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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阿罗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马库斯一样：“就凭一个可笑的预言？你就相信了？是爱丽丝·卡伦？那个小丫头的把戏？！”他几乎要笑出来，却是愤怒的嘲笑。

“风…带来了信息。”马库斯简单地回答，没有过多解释爱丽丝的预言是如何通过风之精灵埃利的能力，跨越距离，精准地传入他耳中的。那不仅仅是一段话，更伴随着对未来画面最深刻的情绪感受——绝望与希望交织的沉重分量，让他无法再置身事外。

他看着阿罗，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怜悯，或许是悲哀：“阿罗，你追求力量和永恒，却看不到尽头只有毁灭。我不是为了权力，我是为了…生存。我们所有人的生存。这是我…无法再逃避的责任。”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阿罗彻底明白了。他不是被强大的外力击败，而是被一种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力量——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和一个他以为早已废掉的兄弟那该死的责任感和一点点未泯的良知——逼入了绝境。他的脸色从铁青变为一种极致的苍白，那是一种所有算计落空，衆叛亲离後的空洞和暴怒。

前有坚城，後有死敌。

沃尔图里千年来的最高统治者，第一次陷入了插翅难逃的绝境。而将他推入这绝境的，正是他始料未及的内部崩塌。

城墙上下，松林内外，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阿罗身上——这个曾经如同阴影般笼罩吸血鬼世界千年的统治者。

他脸上的暴怒和难以置信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平静。他甚至轻轻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礼服的袖口，拂去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环顾四周——身後是伤痕累累却目光灼灼，虎视眈眈的联盟大军；身前是紧闭的已被兄弟掌控的千年城堡；身边是那些眼神闪烁士气彻底崩溃的残馀部队。

大势已去。

任何反抗都将是徒劳的丶丑陋的丶有失身份的挣扎。阿罗·沃尔图里，即便是在最终的失败面前，也选择了符合他身份的方式。

他擡起手，阻止了身边几名最死忠的卫士试图拔剑的微小动作。他的目光越过严阵以待的联盟，最终落在了城墙上的马库斯身上，嘴角竟然重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认输和淡淡的讥诮，或许是讥讽命运，或许是讥讽他自己。

“所以，这就是终局了，我亲爱的兄弟？”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轻柔丝滑，却带着一丝空洞的回响，“由一个预言，和一次叛变来书写。”

他没有等马库斯回答，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走出了他的护卫圈，面向着所有围困他的人。他张开双臂，动作优雅得如同即将开始一场演说，而非投降。

“好吧。”他轻声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接受，你们的审判。”

没有挣扎，没有咒骂，甚至没有再多一句辩解。他就这样站在那里，苍白的脸孔在夕阳馀晖下如钻石般闪烁，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宁静和接受。

卡莱尔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上前。塞莉娅丶山姆丶以及几位吸血鬼援军的代表也紧随其後。他们没有动用粗暴的武力，而是取来了由阿罗自己特制的丶刻满古老符文的银白色镣铐——这原本或许是沃图里用来囚禁重犯的器具。

镣铐合拢，锁死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异常清脆。

当镣铐彻底锁死的瞬间，城墙的大门在沉重的铰链声中，缓缓开啓。

马库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後跟着沃尔泰拉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精灵们收敛了周身的光芒，狼人也恢复了人形，所有联盟的成员，以及沃尔泰拉城内的吸血鬼们，全都默默地走了出来，汇聚在一起。

他们——代表自然意志的精灵丶代表原始力量的狼人丶代表不同理念的吸血鬼们——第一次，也是历史上第一次，真正地站在了一起，没有剑拔弩张，而是平和地共同围成一个巨大的半圆。

他们的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中央那个被禁锢的身影上：仇恨丶释然丶警惕丶好奇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对一个时代被迫终结的敬畏。

审判无需多言。

他的罪行早已在之前的控诉和战斗中被无数次陈述。此刻的沉默，本身就是最庄严的审判。

阿罗微微仰着头，看着沃尔泰拉古老的城墙尖顶，夕阳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边。他仿佛不是在接受敌人的审判，而是在出席自己的最後一场盛大落幕。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任由卫兵将他带向城堡深处那专门囚禁最危险罪犯的永恒黑牢。他的步伐依旧稳定，背影挺直，维持着最後的风度。

一个时代，就在这诡异的平静和沉默的注视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所有种族站在一起，共同见证了这一刻。空气中弥漫着的不是胜利的狂喜，而是一种沉重的丶混合着悲伤丶希望与巨大责任感的寂静。

……

沃尔泰拉最深丶最黑暗的地牢深处，那间专门用来处置最高级别叛徒和重犯的圆形石室，之前关押过精灵艾洛斯，此刻迎来了它历史上最显赫的“客人”。

没有喧嚣的审判，没有多馀的仪式。所有势力的代表——卡伦家族丶精灵长老丶狼人首领丶以及沃尔泰拉新的掌权者们——沉默地围站在石室周围，通过古老的魔法水镜观看着内部的情形。

阿罗站在石室中央，特制的镣铐依旧锁在他的手腕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恐惧，也无悔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即将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马库斯没有亲自到场。他独自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楼里，背对着石室的方向，望着窗外逐渐沉入山峦的夕阳。他的背影显得无比疲惫和孤寂。下达最终命令的，是一位资历最老的沃图里长老。

“以沃尔泰拉律法，及所有受害生灵之名，”长老的声音苍老而沉重，在寂静中回荡，“执行。”

石室地面和穹顶刻画的古老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纯粹丶炽热的火焰——并非凡火，而是蕴含着魔法力量和自然愤怒的净化之焰——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瞬间吞没了阿罗的身影。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火焰中的身影迅速变得模糊丶扭曲，最终在极致的光和热中彻底分解，化为一片飘散的灰白色的馀烬，缓缓落在空荡的石室地板上。

千年的野心丶无尽的贪婪丶精妙的算计与冰冷的残酷，最终只剩下地板上那一小撮微不足道的灰烬。

火焰熄灭，符文黯淡。

水镜中的影像消失。

围观的衆人沉默地散去，心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沉重的释然。一个巨大的阴影，终于被彻底清除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屏住呼吸，然後缓缓地，呼出了一口渴望已久的自由空气。

……

马库斯·沃尔图里，如同被无形的枷锁套牢，最终还是坐在了那张他从未渴望过的属于最高权力的冰冷石座上。

他成为了沃尔泰拉的新任长老，唯一的领袖。他并非以力量或权谋取胜，而是以一种悲悯的丶疲惫的丶近乎被逼无奈的姿态，承接下了这份沉重无比的责任。他深知，权力的真空意味着更大的混乱，而他感知羁绊的能力，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维持一种脆弱平衡的必要性。他统治的核心将是“秩序”与“隔离”，而非扩张与掠夺。

在他的主持下，一份前所未有的条约在沃尔泰拉古老的议事厅内签订——《沃尔泰拉新约》。

缔约方是由马库斯代表的沃尔泰拉吸血鬼长老会丶由塞莉娅和古树灵代表的自然之灵盟约丶由山姆代表的狼人族群丶以及作为见证与担保方的卡伦家族。

条约核心内容包括：沃尔泰拉长老会正式承认前政权对精灵族犯下的屠杀丶囚禁与掠夺罪行，并为此致以永不磨灭的歉意。将“任何形式的对自然之灵（精灵）的狩猎丶伤害丶囚禁及力量抽取行为”列为吸血鬼世界最高罪行，违者将受到沃尔泰拉与盟约方的共同丶永久追杀。正式承认并保证精灵圣地和狼人保留区的神圣不可侵犯性。任何吸血鬼未经明确允许不得踏入。允许卡伦家族作为独立的第三方，拥有对条约执行的监督权。他们有权质询沃尔泰拉，并在发生争议时进行初步调查。

签署过程庄重而沉默。羽毛笔划过古老的羊皮纸，发出的沙沙声仿佛历史的车轮艰难地碾过了一个血腥的旧时代，缓慢地驶向一个充满不确定，但至少怀有希望的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