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明宇家在大名府既无阴宅也无阳宅,只能将女儿埋在神霄宫。“崔超默契道。
“对,近郊那座孤坟不过是季明宇掩人耳目的幌子。不过昨天祝叔叔和大名府都派人搜过这里,一无所获,所以我再来看看。”
她们正说着话,神霄宫大门自内而外开了,出来一群道士在门两侧站定,让出几个年长的道士,为首的一个胡须半白,面容和善,直接走到马舒钰身前执平辈礼,“慈悲!老道向达,多年前也曾于少室学艺,如今舔为此地神霄宫监院,问师祖安好。”
马舒钰虽然意外,仍端端正正回了礼,道,“慈悲!师祖安好!”
向达又祝颂了几句,马舒钰客气应答,崔超听不太懂,随着她二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神霄宫,觉得甚是讽刺,前日里他们还被神霄宫道士满城追捕,只过了一天多,便摇身变成了座上宾,这中间,不过差了一个方丈季道人。
此地号称道门,也不过是个势利之地。
马舒钰同向达客气得差不多了,便说明来意,向达答应的干脆,“老道当年在纯阳,修的是玉华峰符箓之术,于望气上实在帮不上什麽忙,这样,我先带弟子去准备坛场,待寻到季小娘子後,再行度亡。道友与这位小友尽可自便。”
马舒钰微一拱手,“有劳道友。慈悲。”
等他带人走远,崔超看马舒钰一脸疲惫,笑道,“跟他们打交道,比望气累多了吧。”
马舒钰没精打采,“一个道士,攀上了神霄宫,偏摆出一副官样,真是不伦不类。”
她叹了口气,开始在院落中左右环顾,先往东走了几步,又往北走了几步,摇了摇头,解下长剑飞到半空俯瞰,转了几圈後停在崔超身边收剑,“走吧。”
崔超默默跟着她,转过几处院子,绕到了神霄宫後院,竟然看到了一片不大的石林。他开始觉得奇怪,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官家下令各地短时间内兴建神霄宫,地方上许多州县为了图方便,都用现成的道观或佛寺改建,看来这大名府的神霄宫,原来是一座佛寺。
马舒钰看着眼前石塔林立,苦笑道,“看来季明宇,也懂得藏木于林啊!”
佛寺里的石塔,除了金刚幢丶经幢石塔丶风水宝塔这些,还有一种,用来放置僧人骨灰和舍利子,也会有亡者气息残留其中,如残念般久久不灭。
还是不一样的,季道人为了保证邪法效用,不会舍得焚化季小娘子尸身,哪怕他前日为了毁尸灭迹,他也来不及做焚化这样大的动作。而且马舒钰昨日施术将羊角内的小指还原时,就已经熟悉季小娘子的气息了,季道人这点小伎俩,骗一般的巫觋尚且可以,骗不过她马舒钰的。
崔超见马舒钰微一沉吟,便上前几步开始连结了几个手印,知道她是在施展望气术,便退到一边等候,过了良久,才见马舒钰停下,崔超凑近,见她已经满头大汗。
他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她大概是累极了,手有些抖,接过来擦了几下,对崔超道,“她不愿啊,她爹爹这般对她,她仍在维护她爹爹,我耗费了很多灵力,才找到她。”
崔超察觉到了马舒钰语气中的悲悯,心中也不禁问自己,季小娘子这样的孝,是真的孝吗?
马舒钰扶着他的肩膀挥了挥手,走到一处石塔旁做了标记,低头温声道,“一会儿向达他们会来接你,我不敢看,也不想看。神霄的坛法与我们不同,一会儿度化我不方便在,就送你到这了。你爹爹贪了不属于他的东西,自有律法秉公惩处,你该替他高兴,如若阳世不能赎罪,往後于他才是真正的苦,你放心去吧,莫要流连了。”
她从石林中走出时,崔超留意到她通红的双眼仍然湿润,关切问,“你还好吧?”
“我没事,不过物伤其类。”马舒钰不再掩饰悲伤,又有泪顺着脸颊静静流淌,滴入脚下大地。
季小娘子重病之时便被生父施以邪法,不仅心甘情愿毫无怨尤,直到此刻都在以残念维护父亲,该说她痴愚还是蠢笨,不通大义还是不懂法理?
可正是大宋的
律法和伦理
,造就了这样的她啊!
马舒钰确实物伤其类,她与季小娘子年纪相仿,所不同的,不过是她比季小娘子幸运,遇见了一个正直善良又爱护她的好爹爹。
她片刻都不想再留在神霄宫,嘱托崔超交待给向达季明宇藏尸地点,御剑先回了祝家宅院,抱着祝婶娘哭了一通,才觉得心中稍稍好过些。
祝婶娘担忧地看着她,幽幽叹道,“你这孩子呀,天生看到的比别人就多,还总是这麽多愁善感,你自己心里可不好过啊!”
傍晚时崔超回来,早上簇新的墨蓝色褙子前襟一片狼藉,他只扭捏解释是见到尸体後没忍住吐了。他没告诉马舒钰,季小娘子的尸身在掩埋前便被季明宇用王水化过,挖出来时已经难以找全。
如是在大名府又过了一天。
幕後人今日未动,那明日便是决战了。
马舒钰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请祝府家童跑一趟,通知李员外,明天午时,她去为李宅重建堪舆立向。
她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罗盘,刚想检查一下罗盘状态——前夜是否被崔超摔坏,会不会影响明日使用——这时恰有女使叩门,崔超说仪象台有些不对,有急事想同她商量。
马舒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仪象台会有什麽问题,紧急过她的法器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