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线有种近乎于石油质地的粘腻感,它们一根一根飞窜而上,绞死玛丽的咽喉,将被斩断的部分填补,于是玛丽重新变回那个无法做出任何挣扎的木偶傀儡,她喘着气倒在床铺上,目光呆滞。
黎昭手握月之刃,站在窗边停顿几秒,无数想法在脑海中碰撞,迸发出怀疑的火花,但最终,她决定试试看。
反正她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她可以不断尝试,不断摸索,直到发现最「正确」的那条道路。
——黎昭选择读档。
再次回到红豹的车上,黎昭等车停稳,突然开始摸索自己的身体,翻开每一个口袋。
“怎麽了?你在找什麽?”红豹从後视镜发现黎昭的奇怪表现,困惑发问。
“找镜子。”黎昭摸了一阵一无所获,干脆做伸手党,“你有吗?”
于是红豹也开始在身上一阵摸索了。
两个人摸遍口袋,开始摸身边的东西,最後,红豹从车子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枚艾玛的化妆镜,递给黎昭。
“这个行吗?”
“没问题。”黎昭接过小镜子打开,圆形镜面反射出太阳光照射下近乎金色的虹膜,她握住月之刃,微微弯曲的刀刃弧线优美,刀尖贴近金瞳,彩色虹光流转。
黎昭用刀挑出自己眼角一点墨汁般的黑色。
她翻转手腕,黑色的墨点勾在刀尖一点点拉拽而出,从眼角扯出一根纤细而粘腻的黑线,这根线贯穿了她的眼球,围着大脑转了个圈。
黎昭睫毛轻轻闪动,她小心翼翼勾住黑线,把它不断拉扯延长,于是皮肉下浮现怪异的凸起,像极长的蠕虫在身体中游动,线头的另一端连接着她的胃。
来到这里之後,她只吃过一顿饭,红豹家的饭。
现在想想,当初婼拉莫名不愿意吃饭,也许正是因为她的高感知本能察觉到什麽不对劲的地方,但眼睛欺骗了感官,情感蒙蔽了理智,她依然咽下食物,于是最後一丝挣脱的可能消失了。
黑线从黎昭的眼角不断拉拽,在刀尖转成一小团。黎昭心想,让她看看吧,遮掩她目光的僞装之後,到底会发生什麽?
最後一点黑线从眼角脱离,黎昭握住月之刃轻轻一划,黑线断裂消失。
黎昭揉了揉眼睛,打开车门,下了车。
噗呲。她的脚踩在滑腻的地面上,隔着鞋子传递过来的触感类似于结实的肉。
黎昭动作一顿,低头看去,地面已经不再是正常的柏油马路,而是一层覆盖着薄薄淡黄色脂肪的粘腻血肉,一根根粗大血红的筋络互相纠缠,蜿蜒曲折。
“……”
隐隐的不适感敲打脑髓,黎昭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她的【意志】属性足够高,又有【魂御】技能担保兜底,恐怕目睹这景色的下一刻,黎昭就要陷入昏厥。
那些已经受到污染的人,看见这真实的一幕,应该不会发疯,因为污染是潜移默化的,目的是让人不知不觉陷入深渊,堕入逆轨之母的怀抱。
如果不加以阻止,继续下去,恐怕终有一日,整个伯劳镇三千多人,都会变成逆轨之母的子嗣。
黎昭有点心不在焉地擡起眼,扫视红豹与男孩。
跟自己这个外乡人相比,从小到大在此生长的男孩,身上缠绕的黑线更密集,虽然没有玛丽院长那样夸张,却也从头缠绕到脚,尤其一双眼睛,前方遮挡着不断蠕动变形的黑色线条,犹如电视剧中故意添加,掩饰身份的马赛克。
至于红豹,也许因为她曾经离开过伯劳镇,前不久才回来,身上的黑线跟黎昭相差不多,也是贯穿双眼与大脑,连接胃袋的黑色线条,在皮肉下若隐若现,如果不仔细察看,完全发现不了。
黎昭目光转向幸福玛丽孤儿院。砖瓦结构的朴素建筑物上覆盖着一层血肉缔结组织,粗大血管一根根连接房屋与地面,每个建筑物上都有类似的东西,它们看起来异常恶心,而且像活着一般轻微跳动,使得每个东西都带给人一种……混合了一半的生物工程感觉。
她瞥一眼孤儿院地面上种植的蔬菜,水灵灵的蔬菜吸饱了血肉,原本青翠的枝叶延伸出鲜红脉络,长势喜人。
至少现在黎昭知道,为什麽孤儿院种植的作物长得这麽好了。
孤儿院旁边生长的树木甚至都带着一块一块斑驳跳动的血肉,黎昭伸手摸了一下栏杆处缠绕的肉丝,触摸到了一丝黏滑的感觉,它闻上去没有气味,分泌的液体似乎也是对人体“无害”的,但看起来过分恶心。
说实话,如果有人告诉黎昭,现在她看见的一切景色都是幻觉,之前的才是正常现实,可能黎昭都要犹豫思考一阵。
她擡起头,天空依然那麽蓝,澄澈得像一块无暇水晶,阳光温暖洒下,晒得黎昭身上暖洋洋,可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一座血肉堆砌的小镇坦坦荡荡地矗立。
邪神近在咫尺,污染潜移默化。
人们进出穿梭,毫无察觉。
可爱的伯劳鸟终于啾喳着撕下挂在荆棘上的猎物肉条,露出血淋淋的凶残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