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天平
罗诚虽然累到了极点,但还是急匆匆地先把自己囫囵收拾干净,换了身衣服才躺下。
他真的是疲惫到了极点,尽管蜷缩在座位上并不是很舒服,还是刚躺下就睡着了。
许荞主动要求守夜,在驾驶室里陪着罗诚。小灰也有样学样地卧在罗诚脚边,安静地睡着。
夜幕降临,天空微微下起了小雪,细小的雪粒冲刷着挡风玻璃,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许荞看久了毫无变化的夜景有些犯困,她蹑手蹑脚地起身,去接了杯水回来,一不小心踢到了座椅。
她发出的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让罗诚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他起身慌张地向四周看,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罗诚大口喘着气躺回枕头上,伸手揉了揉太阳xue,尝试安抚自己紧绷的神经。
许荞一下就明白过来,罗诚离队的这一个星期里,怎麽可能像他描述的那麽轻飘飘,那麽顺利。
罗诚是背靠座位蜷躺着的,腰腹那里空了一块位置。
许荞过去坐下,和他贴得很近,她盯着罗诚问:“你是不是有事没和大家说。”
罗诚的眼神有些闪烁,“我只是不想让大家担心。”
许荞微微调量了夜灯,拉过罗诚的手看,上面的伤痕横七竖八,旧伤已经结成了深褐色的痂,新伤刚刚愈合,只有薄薄一层浅红褐色的痂。她又把罗诚的袖子拉了上去,原本饱满的手臂现在瘦的皮包骨。
罗诚知道此刻再瞒也没有意义,便说:“越是进化程度高的动物感情越丰富,人类的确杀了很多巨狼,所以不是所有的个体都同意首领的决定。”
“其实你也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吧。”
面对许荞的断言,罗诚没有否认,而是说:“如果遇到同样的境地,我还会这样选择的。不光是为你,还有我的老师,队友们,还有山坡下那个来救援的司机,大家的命都很重要。”
“呜呜!”小灰发出不满的叫声,坐起来拱了拱罗诚的手。
罗诚笑着摸了摸它的头,“也为了小灰。”
小灰“哼哼”了两声,勉强满意地卧了回去。
生命的重量是否能以数量计数,一直是伦理道德争论不休的论题。许荞也很难给出答案,所以她宁可做主动牺牲的那一个。
许荞想说她不会再给罗诚那样的机会,一定会有所防备,可想到她最近在考虑离队的事,又沉默了。
罗诚察觉到了许荞情绪上的波动,问:“怎麽了?”
许荞纠结了一下,说:“我在考虑离开这支能源小队。”
罗诚的表情愣了一瞬,他没想到许荞会有这个想法。
“你知道的,当年没能进入护卫队,一直是我的遗憾。现在突然有了加入的机会,我在想要不要去试试。”
罗诚见许荞也没拿定主意,便问:“为什麽你会这麽想加入护卫队呢?只是为了去做最危险的工作吗?”
许荞点点头。
“许荞,你是愿意保护别人的,对吧。”
许荞嘴硬道:“不,我只是想去冒险而已。”
“我不这麽觉得,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冒险,怎麽没见你不背降落伞从雪山上跳下去呢?”
罗诚看得出来许荞没想明白去护卫队的事,开了句玩笑後又拿出认真的态度说:“你知道我那天为什麽一定要把你推下山坡吗?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留下来战斗的。3号基地的火场搜救,2号基地面对巨狼的包围,无论什麽危险你都愿意冲在前面。从过程上看,没错,你做的都是最危险的事,但从结果上来说这些不是保护是什麽?”
许荞哑口无言,回忆渐渐拉远。
她想起从小她就有很多看不惯的事,看不惯以大欺小,看不惯分配不均,看不惯人性恶的那一面,她想要进入护卫队的初心就是要保护弱小。
也许就是从职业测试失败开始,她将自己的内心放逐,对自己重复了太多遍谎话直到信以为真。
“所以你是在支持我离队吗?”许荞问。
罗诚摇了摇头,“护卫队虽然没有到军队的规模,但依旧要求护卫对长官指令有绝对的服从。你真的觉得你能做到吗?”
许荞更没有话反驳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个听话的人。
“在这里,你做什麽大家都愿意支持你,就算你说你要把基地烧了大家也是二话不说地照做。但进了护卫队就不一样了,如果长官否了你的提议,你硬要违抗命令,不立功可就是大过了。”
许荞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我只是想要更加有起伏波澜的生活呢?”
罗诚温柔地开解道:“生活本就不是充满刺激的旅程,大多数的时刻都是平淡的。如果过了这个冬天,巨狼决定离开这里,那护卫队的工作对你来说就又是无聊的了,到时候你又要怎麽面对你的生活呢?”
许荞的眉头都快要拧到一起了,她人生中所有的问题都在此刻聚焦成一点。她简直成了放大镜下的蚂蚁,灼热的日光快把她烧冒烟了。
“再问你最後一个问题,你想保护的人是谁呢?”
许荞恍然大悟,她最想保护的人都在这辆车里睡着呢。
人们总会美化自己未曾选择的道路,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道路会越来越美好。先是鲜花盛开的小径,再後来变成晴空万里的康庄大道,到最後直接被遗憾美化成通往天堂的阶梯。好像只要能重新踏上那条道路,现今担忧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许荞再次叩问自己的内心,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