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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我心里发紧，几乎不敢喘气。他却语气平和，只笑着问我：“无生，你做不做？肯不肯跟我做一回？”我不应。“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别后悔。”带着点娇嗔。我低头不语，不敢看他。“那你亲亲我吧。”逢春拉住我的手，“无生，求你了，你亲亲我吧。”细碎急切的脚步声渐近。我不敢回头看。逢春抱住我，颤抖的嘴唇贴住我的脸颊。他让人带走了，走前我不肯亲他，也不肯抱他。但其实我曾用目光吻过他一遍又一遍，用僧袍抱过他许多回。冲进大雄宝殿，向佛像磕头，磕到额头流血，求佛祖宽恕逢春，哪怕一命抵一命呢，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没有破戒。不肯亲他，不肯抱他，不肯告诉他我喜欢他。我日日烧香拜佛，从没有做过一次恶事，仅有这一个心愿，仅此一个而已。为什么不能宽恕他。为什么不肯帮我！逢春入狱的理由和他干爹一样，通敌。他府上火者是鞑靼人，又从中搜罗出通敌信件。战乱平定，众人都在议论逢春通敌，说起阉人误国，也不知程伊如何。万岁爷下令斩杀那日苏，至于逢春，迟迟没有结果。那日苏比老祖宗好些，斩首，不是凌迟，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去乱葬岗，想将他葬了，却见少年跪在那里哭，怀里抱着一颗血淋淋的头。他哭得入神，不知道我在后面。他向那日苏自白。他只是为了保护娘，不知道一封信就能要那日苏的命。所以这散发腐臭味的乱葬岗，究竟有多少人死得名正言顺。我默默走掉，想来他会将那日苏安葬。这日又去探望逢春，带着甜粥和桃花酥。逢春躺在地上，似是冷，蜷缩着。怕他在睡，不想打扰，轻轻叫他一声。他坐起来，挪过来。下巴，鼻子，眼睛，逐渐暴露在烛火里。我看清他的脸。嘴角挂着血，半边脸肿着。“他们打你了？”手伸进去，抚上他的脸，不敢多动。他按住我的手，脸颊蹭手心，像只小猫，让我心痒，“我不想吃饭，他们才打我。”“那也不该动手啊！”我愤恨地说。却引他笑，“你这么生气啊？你心疼我？”“心疼啊。”心疼得想要落泪。他惯会逗我，如今我说实话，他却闭嘴不多言，低头安静地笑。打开食盒，端出碗盘，问他为何不吃。“难吃，想吃你做的。”他说。“姑且信你。”我端碗喂他吃，不想听锁链声，让人心里发慌。一勺接一勺，细嚼慢咽，尽管落魄至此，依旧有往日的风韵。他喝掉一整碗粥，我又喂他吃几块桃花酥，他再吃不下，我便用帕子包住剩下的，都给他。他捧着桃花酥，看这方棉帕，“你偷拿我的东西。”他不讲道理。“是你放我那里的。”“可我又没说不要啊，你就不会送来？偏我自己留着。”他让我哑口无言。“无生，别再来了，留着银子做你的善事吧。”“不想做了。”“什么？”他诧异。“不想做了。菩萨不肯帮我啊。逢春，我不想你死。”我终于在他面前落泪，死死抓住木栏，仿佛关在牢中的是我，“逢春，我不想你死。”逢春却瞪我，“你敢不做？你以前答应我的，要给我上香，给我念经，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要不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他一说最后那句话，我还真不想再做，可惜不能，我得超度他，保佑他能成佛。日日去昭狱，银子流水似的花，很快花完，我找师兄借，不知万岁爷要耗到什么时候。逢春说，万岁爷这是舍不得。“你就会为他说好话！”我生气。他问我是不是吃味，是不是嫉妒万岁爷。我说不是，只是恨他不能好好照顾你。“你真是个呆和尚，我是奴才，一个阉人，万岁爷待我已经是仁至义尽，就你拿我当个宝。”不想听他贬低自己，也不想听他说我待他好，我愧疚，我什么也没给过他，眼睁睁看他坠崖，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普度众生，普度众生，我连他都度不得，何以度众生。师父拍我的肩，“无生，分别取向不见佛。你想救逢春的心，难道不是一种执念？你想让佛保佑他生，何尝不是一种索取？”如一道雷劈下来。我伏地痛哭。过去总笑师兄破戒，原来我才是执念最深的那个。“师父，那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师父轻轻抚摸我的头，“无生，放他走，放过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