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个惊喜!哎哟这孩子手这么凉,快用热毛巾擦擦!”客厅飘着当归鸡汤的香气,裴司礼坐在米白色沙发上,浑身不自在地裹着毛毯。逄父默默递来杯姜茶,杯壁凝着细密水珠,在他掌心烫出一片温热。逄志泽局促地站在玄关换鞋,听见母亲在厨房压低声音念叨。“怎么带伤回来也不说?跟人打架了?”“是任务……”逄志泽的回答被瓷碗碰撞声淹没。裴司礼盯着茶几上全家福里逄志泽青涩的笑脸,照片边缘卷了角,显然被反复摩挲过无数次。他突然想起自己残破的童年里,连张完整的照片都是奢望。“尝尝阿姨包的饺子!”裴母端着热气腾腾的餐盘在他身边坐下,韭菜鸡蛋的香气混着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小泽小时候最挑食,就爱吃这个。”她的目光落在裴司礼锁骨处的绷带,眼底泛起疼惜,“受伤了也不知道好好吃饭,瘦成这样……”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裴司礼咬下饺子的瞬间,滚烫的汤汁烫红了眼眶。他忽然明白,原来被人惦记着添饭夹菜的滋味,比实验室里冰冷的营养液,比战场上火药味刺鼻的压缩饼干,都要温暖千百倍。逄志泽悄悄看向沙发那边,裴司礼垂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母亲往他碗里又夹了个饺子,父亲默默添了勺热汤,氤氲的雾气里,裴司礼捏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像只被驯服的幼兽,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从未拥有过的温柔。饭后的客厅被壁灯染成琥珀色,逄母削着苹果,果肉的清香混着裴司礼杯中的茉莉花茶,在空气里织成细密的网。逄父往炭盆里添了块橘子皮,噼啪声中,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听小泽说,你枪法很准?”裴司礼攥着茶杯的指节发白,迷彩服下的旧伤突然开始抽痛。他看着逄母将苹果切成整齐的小块,果肉上凝结的水珠像极了阿宁当年递来的那颗糖——同样裹着晶莹的甜意,却藏着转瞬即逝的脆弱。“以前在训练营练得多。”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逄母将果盘推到他面前,指甲上淡粉色的甲油蹭过瓷盘边缘。“现在年轻人啊,都不容易。”她的目光扫过裴司礼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针孔疤痕,突然想起儿子电话里提到的“人体实验”,喉间泛起酸涩。逄父适时地轻咳一声,把紫砂壶往裴司礼手边挪了挪。“尝尝这个,云南带回来的普洱。”话题渐渐转到部队生活,裴司礼说起某次沙漠任务时迷路,靠着北斗星辨别方向。逄母听得入神,时不时惊呼,逄父却注意到少年讲述时总下意识摸左手腕——那里藏着道狰狞的钢圈勒痕。他们默契地避开所有可能刺痛伤口的词汇,像修补破碎瓷器般,用琐碎的日常小心翼翼地填补着沉默的缝隙。落地钟敲响十下时,裴司礼起身告辞,逄母却按住他肩膀,往他怀里塞了个保温桶。“明早的小米粥,记得热一热。”月光从纱帘缝隙漏进来,照亮她鬓角的白发,裴司礼突然想起福利院那间阴冷的储物间,想起蜷缩在角落数着铁窗格子的无数个夜晚。逄志泽送他到玄关,防盗门开合的瞬间,裴司礼听见客厅传来压低的对话,逄父叹了口气。“那孩子眼里有和你妹妹……”话音被茶水入杯的声音淹没,裴司礼握着保温桶的手突然收紧,温热透过掌心渗进皮肤,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温度究竟来自桶里的粥,还是胸腔里那簇快要熄灭的星火。当福利院的噩梦,撞上一锅人间烟火气防盗门开合的冷风灌进楼道,裴司礼攥着保温桶转身欲走,却被逄志泽突然拽住手腕。少年迷彩服袖口滑落,露出半截布满针孔的小臂,在声控灯的光晕里泛着青白。“今晚别走了。”逄志泽的声音比楼道里的穿堂风更烫,喉结滚动着扫过裴司礼泛红的耳垂,“客房收拾好了,明早顺路送你回基地。”他没敢说出口的是,方才在客厅瞥见裴司礼盯着全家福出神时,眼底翻涌的孤独像把钝刀,一下又一下剜着他的心。裴司礼浑身僵住,福利院的记忆突然汹涌而至——那些被铁链锁住的夜晚,被实验针管扎破的黎明。此刻逄志泽掌心的温度却透过作战服渗进来,混着屋里飘出的茉莉茶香,将恐惧煨成了酸涩。“我……”话未说完,逄母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小礼啊,阿姨把客房电热毯开好了!”楼道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逄志泽的呼吸近在咫尺。裴司礼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像被困在胸腔里的幼兽。当声控灯重新亮起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跟着逄志泽折返屋内,作战靴踩在羊毛地毯上,闷声吞没了所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