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如何见人◎
外面雪光太亮,屋子里熄了灯後,反倒从南窗里漏着光。
何年洗完热水浴,冒着潮湿的雾气,将自己包裹在绸缎锦衾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吐着热息。
她以为身体疲累,应当倒头就睡,却奇异的失眠了。
“李信业”,她翻来覆去几次後,脑袋歪向他问,“你有没有觉得,雪光太亮了?”
夜雪弥天,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覆盖着茫茫积雪,让窗棱和布幔都变得剔透明亮。
银色的光,轻盈溢满房间。
李信业坐起身,将三层帘幔尽数放了下来。
“好点了吗?”他的声线在夜晚有一种粗涩的颗粒感。
何年觉得耳膜如被他的声音撩了一下,耳根很热。
分明没有擡头去看他,却莫名能看见他放下帐幔时,手背上鲜明的道道青筋,还有受伤後苍白的唇,白鸟一样闪过。
她闷声闷气回了一句,“好多了”,然後面朝着里睡。
封闭的幔帐里,光线昏暗,寂静却疯狂生长,尤其是他身上的气息,藤蔓一样在锦衾上攀爬,无处不在。
何年又翻了个身。
沐浴後肿胀的唇,不小心碰到枕头,她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怎麽了?”平躺着的李信业,朝着她的方向张望。
“嘴巴疼。。。”
嘴唇红肿,这一块的皮肤变得特别薄脆。
李信业沉默了一会,温声道,“抹点药吧。。。”
他拨开帐幔,起身去照台上的匣子里拿药。
何年往外蹭了蹭,探出脑袋,正想告诉他药放在哪里,却见李信业几乎没有迟疑,也没有费劲找,精准的从中间镂层里拿出了芙蓉膏。
何年记得那里头放了好几盒膏药,有两盒是宋檀送给她的,而李信业拿的恰好是兰薰制作的软膏,还刚好是消肿除淤的。。。
她心里不由涌出古怪的感觉。
想到刚刚去沐浴时,李信业提前在水里放的香蜜,也恰好是他最喜欢的那盒。
她和李信业相处的时间,实在不算长,且他还常常不在後院住。。。
怎麽他对她的生活习惯,乃至日常用品的摆放,都很熟悉的样子?
“李信业”,她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指了指照台道,“你顺带帮我拿一下木兰面脂,我要用。。。”
李信业手已探到放面脂的盒子上,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方才不是抹过了吗?”
何年看着他指尖搭着的盒子,心脏如打了一个结,却故作轻松道,“我觉得脸上还是有些干,要不换成白附子膏吧。。。”
她对待皮肤的养护,向来精细,李信业也没怀疑,在第一格夹层拿了白附子膏。
“要麽还是杏仁膏吧。。。”
何年不死心,又试了一次,忐忑的瞧着李信业,挑剔又心虚的小兽一样,轻眨着眼睫。
明亮的雪光和烛火,从李信业身後透过来,衬得他身上散发着暖意的弧光,那样健硕,蓬勃,宁适,安全,却又意外的温柔而耐心。
他拿了杏仁膏後,并没有急着过来,望着窝在锦衾里的女娘,观测她会不会改变主意。
女娘生了一双通透灵动的眼睛,趴在那里一错不错盯着他,只差头顶上长出尖尖茸茸,抖动着的耳朵,否则简直如卧在雪堆里的狐狸一样。
“李信业”,何年见他再次拿对了东西,也不戳破,只露出亮晶晶的笑眼,闲聊道,“你怎麽不嫌我事多?”
“你不是在撒气吗?”李信业见她不改主意了,才朝着拔步床走去。
他记得凉风亭里初见她时,确实觉得她骄纵又麻烦。
後来结为夫妻相处久了,才发现她每次心里有气时,就会在各种小事上不断挑剔。
再回忆那次宴席,她显然想玩打娇惜,不住去看昭怀公主手持绳鞭,抽打转动地上的陀螺。可因着宋檀以有碍仪容为由大加劝阻,才歇了想玩的心思。。。可心里又不爽利,便使小性子折磨人。
她有一种口是心非的天性,许是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过去遵从的高门贵女那套规矩,与她天性是违背的,偏偏她又要在这些事情上争个高低,便常常端庄娴静的表面,夹杂着刺挠挠的坏脾气。
今晚种种,李信业只当她心里有气才会乱发作。
何年听他提到‘撒气’,才意识到从李信业的视角看,宋檀是她的逆鳞,他拿宋檀开刀,所以觉得她种种行为都是气性使然。
她接过药膏,往床里边挪了挪,给他腾位置。
李信业扫了一眼她刚刚趴着的地方,是他掀开被子睡过的地方,他没有刻意避开,也无法安然睡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