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6
这世界上可贵的不是有一个会发现你病痛的人,而是那个发现这些的人悄无声息保护你不想让人知道的自尊心。
从那一天时槿不再在身体不适的时候自己熬着了,她开始试着去依赖一个人,去告诉那个有着和年龄不符的稳重的男孩自己哪里不舒服。祝庭润物细无声地托住时槿的混乱丶狂躁丶不安定,让时槿从易燥易怒变得可以凭借他几句话镇定下来。
最开始时槿的头痛几乎是每时每刻的,她一身怨气又充满质疑地敲响祝庭的门,颇为不自在地道:“我头疼。”
祝庭并不常常给她吃药,而是不知道从哪里自学了一套头部按摩,劲瘦有力的手指搭在时槿的头上,按半个小时下来时槿奇异地感觉到头疼确实好很多了。
她第一次靠药物和机器以外的干涉缓解头疼,回过神後兴奋地跳起来转过身握着祝庭的手就是一顿药:“祝庭你简直就是神医!”
祝庭的嘴角微微上扬,被时槿捕捉到後瞪大眼看过去:“你会笑啊?”
祝庭又立马把嘴角收回去,云淡风轻地抽出被时槿握住的手,转身去收拾辅助按摩的精油。精油的气味和祝庭一样浅浅淡淡的在屋子里流淌,有花香和苦橙叶的气味,构成日後时槿失忆了也总是若有若无在男孩身上闻到的味道。
视觉嗅觉丶潜意识丶肢体的偏向,代替被删改记忆的大脑记住这个人,牢固而不可撼动。
记忆中的时槿还是从来没有被教过和异性相处距离的样子,觉得遮遮掩掩的祝庭很好玩,盯了收拾器具的祝庭背影两秒就毫不犹豫地跳上了祝庭的背。
祝庭脸上第一次出现具象的震惊,但手还是下意识接住了身後胡来的人的腿弯。
时槿趴在他耳边,笑盈盈地用手指戳他的嘴角:“多笑笑才好看嘛,大冰山。”
祝庭不语,只提醒她从自己身上下来。
“你和别的男生相处也这样吗?”祝庭看跳下来的时槿丝毫没有暧昧意思的样子,问。
时槿疑惑眨眨眼,绿色的眼睛里很是迷茫,片刻後回答:“我之前没有和谁相处过。”
祝庭认识她後老是用表情叹气,语重心长地跟时槿说人际交往的距离怎麽是合适的。
于是祝庭不仅帮时槿看病了,还给她普及和人相处的知识。
时槿看起来是懂了,没有在其他人面前那麽爱动手动脚,但对祝庭倒是依赖越来越深丶身体接触越来越紧密了。
年少不知喜欢是何物的时候时槿已经很喜欢很喜欢祝庭了,或许是从第一面见就抚平她躁动的心的那双眸子开始,所以时槿本能地想要私底下和祝庭靠得更近些,再近些。
手要悄悄搭上在帮自己按摩的少年的手,摸到温热的指节然後说是想闻闻按摩精油的味道。
肩膀要在出任务时和祝庭紧挨着,美其名曰更能照顾到彼此。
膝盖要在一同坐在和白色大楼人一起吃饭的长桌上时在桌底时不时和祝庭碰碰,不安分的脚尖喜欢晃着晃着挨到旁边的少年。
眼睛,眼睛追随着祝庭的身影,捕捉到的每一帧都被超忆症的大脑记住,譬如看起来冷酷的祝庭其实爱吃巧克力,譬如祝庭每一次回到塔楼都要洗澡换衣服丶比谁都爱干净,譬如其他人都在喊祝庭祝队,譬如祝庭不喜欢动用造梦者的能力。
塔纳托斯污染物超标的空气里总是尘土飞扬的末日环境里,时槿心脏鼓鼓囊囊地塞满了一个干干净净的男孩。
她在这里总是发烧丶发烧时祝庭就不让她和自己出任务是在这里最大的苦恼。一日咬着显示已经爆表的体温计的时槿倒在祝庭住的塔楼的一楼小房间床上,脸烧得红扑扑的,意识也不清醒。
墙上的日历掀过半年有馀,那一天的日子在日历上被祝庭划上红圈,是要出去寻找补充物资的时候。
那时包括祝庭在内都不知道塔纳托斯曾经的地下城的具体位置和进入方式,所以怎麽让白色大楼的人马活下来除了对付异种以外,更为重要的是维系那麽多人生存的物资。因而寻找物资的人员和间隔时间都是极其重要的。
祝庭把退烧药放到她旁边的床头柜上,时槿眼见他要走了,近几日都安定的情绪因为虚弱的身体和意识冲破牢笼,她不开心地伸手过去拉住了祝庭的衣摆。
然後坐起来牢牢地攥在手里把祝庭拉回了自己面前。
她眼睛都烧得红红的,头上还贴着祝庭嘱咐几遍不要摘下来的退热贴,不爽道:“不许走。”
祝庭伸出手想去把她拉自己衣服的手掰开,边说话:“别闹。”
时槿见状又使了劲把祝庭往自己方向拉,祝庭没想到她生病了力气还那麽大,就这麽被她拉过去了,距离近到时槿的脑袋贴着祝庭的衣服,她一点不给祝庭挣脱机会地环抱住男孩的腰,热乎乎的脸贴上祝庭腰间。
她声音闷闷地从底下传来:“不许去,还有那麽多人可以用,你每次都亲自去干什麽……要不就带上我。”
祝庭无奈,手擡起来想要抚上时槿头发又堪堪止住:“先放开我吧,忘记我和你说过的社交距离了吗?”
时槿一听这个就觉得祝庭是要自己离他远一点了,本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而不爽,这会更不开心地放开祝庭,“砰”地倒回床上,把自己砸得晕头转向的对祝庭说气话:“走吧走吧,以後我会离你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