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圃
时槿感觉到从他们身边插肩而过的热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砸到了屋内的某个角落,在碰到防弹钢墙时被迫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合金的子弹射入墙体,不再有动静。
“谁?”祝庭吼了句,被他紧紧拉到胸口处的时槿感受到了说话间他身体的振动,这才有了种久别重逢的实感。
久久没有声音。
时槿肩上一松,眼前从衣服的布料变成了白光覆盖的室内。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人不适应,时槿聚焦了会然後警惕地四处看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内了无人气,除了乱糟糟的电器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只有那冒着热气的旧时代热兵器子弹昭示着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空气里沉默在弥漫。
他们都在等待第二声枪响,却怎麽也没有了。他们来时的楼梯底下是空心的地面,那里走出来一个身形伛偻步伐缓慢的人,由暗到明,一点点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看清那人面貌时,时槿察觉到旁边的祝庭放松了些许。
但时槿并没有任何的放松感,反而因为那人的样貌而发怵——那人看上去年岁已高,可能已经快两百岁了,他的腰部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弯曲着,不是那种老年时的弓腰,反而像是被人从腰部折断後硬生生接上去的,因为手术的潦草而留下了严重的後遗症。看上去连头部都快要垂到地面上了。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的面部。他的脸上有大面积的烫伤,脸上留下了很多紫红色的肿起印子,从他的右脸眉骨一直延伸到了下颌处,崎岖不平。其他可以算作完好的皮肤却也因为衰老而变得松弛老化,上面更是有数不清的因为核辐射而産生的斑纹。
他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生存很久了。
刚刚那声枪响便来自他手中的老式枪械,是纯粹的旧时代机械,看上去连天穹都没有记录过,还是用的手动扳机。这种枪械早已被淘汰了几个时代了,不知道哪里淘出来的老古董。
“杨老,您还活着。”
祝庭微微欠身说道,眼里流露出一种惊叹和敬畏。
被称为是杨老的人身体一震,像是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谁一般顿了很久,然後才长叹了口气:“对啊,那麽久了,真是太久了,久到我都忘记今日是什麽时年了。”
说话间他脸部的肌肉颤抖着,那块灼烧後的腐肉看上去摇摇欲坠,触目惊心。
忽然他目光一转落到了时槿的身上,他面部表情顿了顿,目光里流露出错愕和难以置信,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怎会在——”
“杨老,”祝庭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这里还有能歇脚的地方吧?”
杨老很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明白什麽似地笑了笑:“有,这块地还写在白色大楼的地形图里吧,当年你母亲他们那一代为了修这块地下壁垒费了不少力。”
他语气一顿,一声很长的叹息从枯树垂矣般的喉咙里传出来:“二十年啊,说废就废了,人果然还是无法驯服塔纳托斯吗。”
杨老在前面带路,穿过刚才那一小块空荡的房间,一个漫长的往下延伸的楼梯出现在他们眼前。
祝庭在背後试探地开口:“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漫长的楼梯通体漆黑地向下蔓延,起码十几米的高度,两旁有两个至少五人合抱的圆柱透明晶体,在暗里看不清里面是什麽,但隐隐有蓝色的光在流动,有整个地下壁垒那麽高。
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接连响起,惹来一阵憋仄的回声。
杨老停下脚步,接骨接得怪异的腰部扭动了下,他侧过头来说:“没有了,等我也死了,这里就是彻底的废墟了。”
时槿敏锐地感觉到这句话里带着的嘲讽,那是一种往事积压太多的沉重。
祝庭低了低头,视线落在向下的楼梯上,说:“我回去跟他们商议,可行的话让这个项目重啓,杨老你——”
话音还没落就被老人打断了:“你叫祝庭吧?”
祝庭点了点头。
“我上一次见到活人,是十年前,见到你父亲。”
祝庭表情明显变了变。
三人慢慢靠近了最下面,除了嵌入墙体的巨大晶体屏幕和操作台以外,一个浓缩版的基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穿过一个平台後就是一条小道,两边用金属建了很多矮房,甚至有小型路灯,只是现在都只亮了一两盏,银色的金属表面也落灰了。
杨老慢吞吞地接上刚才的话头:“你和你父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他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最後也是他领头决定了放弃这里。”
祝庭身形在昏暗的地下室里竟然有些单薄,他没说话,就那麽站在那里,神色也被阴影掩盖着。
时槿没由来地心头一抽,话语比大脑意识先反应过来地说:“但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他父亲。”
杨老摇着头笑了:“不要轻易对一个人下结论啊,小姑娘。”
时槿还想说什麽却被祝庭微微擡手的动作拦住了。
“好了杨老,我们就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然後赶路到那边的发射塔。”
“是四天以後吧?”杨老明显对这里的时日也了如指掌。
祝庭点了点头。
“这里没什麽大变动,你需要什麽自己拿,我在这排房子的最里面。”杨老吐出口浊气,指了指前面的矮房们。
“谢谢杨老了。”
杨老轻哼了声:“真要谢就真的像你说的一样带人回来吧。那麽长时间的工程,吞噬了那麽多人,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成它的一部分了。”
“所以您不跟我们一起走?”祝庭问。
“别了吧,我这幅样子,出去容易吓到人,在这跟异种一起倒还自在一点。”杨老说完这句话就往这条路的最尽头走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两人眼前,祝庭才向时槿解释起这一切:“这里是当时正轨计划的一部分,是造梦者和政府联合起来做的,目的是为了让塔纳托斯成为人类可以利用的一块土地,大概二十年前,一场灾难让这里的人几乎死绝,从那时起这个计划也被搁置了。那个老人是当时这个工程的总设计师,我们的名单上写着他是已去世的,没想到他还活着。”
“为什麽偏偏是这里?塔纳托斯不是最不适合居住的吗?”时槿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