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达三个周的不亚于当年白色大楼内部大清洗运动的清洗矫正,叶瑞歌此时身边留下的都只有经历过她母亲和自己挑选的亲信,微尔特家从戈尔一代後第一次如此团结凝聚,只是人数变得更少了而已。
不过这也没什麽关系,叶瑞歌一直打算将这条血脉断在自己,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他们这一支族群在上天的疏漏里也太久了。
于是自从沈黎鸢来找过自己那一次後,她就向全社会公布了微尔特家不参与任何纷争的中立身份,并将所有地区的微尔特家家宅都用防护网覆盖丶隐藏,除了持有由她打造的特殊密钥的人无人能够看见入口——
这是出自朱斯蒂亚改良後更高级的防护网,第一个试验成功的成果就是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除了沈黎鸢以外,只有朱斯蒂亚记住了她母亲的头七是她的生日,夏末秋初,公历六月二十七,她跨过二十四岁这个节点。
叶瑞歌这一天照常坐在自己住的府邸内的院子石桌前,东方意趣的短拱桥跨过院内的小溪流水,鹅卵石铺出的小路铺到正中间的石桌周围,叶瑞歌在泡一壶热茶。
热气袅袅地从紫砂壶里氤氲出来,她有条不紊地把普洱的残渣过滤出来,又将茶水倒到面前的两个小巧精致的配套紫砂茶杯里。但要是有人在场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动作虽然不生疏,但倒茶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所以朱斯蒂亚还没进入她的庭院,就先闻到了茶香。
这股茶香莫名符合叶瑞歌现今的性子,那种清香扑鼻但带着苦涩的丶攻击力十足地浸入他人鼻翼的。她吸了口气,在门口的围墙边迟迟没有入内。
谁曾想叶瑞歌在里面叫她了:"怎麽不进来?我知道你来了。"
朱斯蒂亚这才擡脚跨入门槛,看着叶瑞歌一头银白色的头发皱了皱眉:"瑞歌,你不应该一直滥用你的能力。"
叶瑞歌耸耸肩,道:"谁知道会不会外面哪天武器对轰把整个星球都炸了,还担心这些小事干嘛?要我说,你就是思虑太多,一直这幅老学究的样子,很无趣的好不好。"
朱斯蒂亚在她面前坐下,几年下来她的变化是衆人里最小的,此时仍旧是一头利落的短发,职业工装穿得随意,卡其色的衬衣她把袖口挽到了手肘。她摇摇头也不多说:"我管不住你,但是要是你母亲知道的话会伤心的。"
能管住叶瑞歌的两个人此时一个早已离开人世,一个生死未卜地在前线。
叶瑞歌手一顿:"少拿我妈压我,我这不还好好记住了她教我泡茶吗。说正事,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朱斯蒂亚挑挑眉,把茶杯拿起来小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心下大概猜到了她会说什麽。
"你在的岚风制造厂背後是白色大楼投资的吧?我需要你绕过白色大楼的监视,给我能够在塔纳托斯生存一周的武器。"叶瑞歌对于自己泡的茶一口没动,看着朱斯蒂亚说。
朱斯蒂亚敛了敛眸:"我这几年不一直在给你武器吗?"
"那些都是经过白色大楼眼皮子底下的,而且我是说给我,而不是给微尔特家。"
一阵风吹过,院里的竹林哗哗作响。
朱斯蒂亚沉默了半晌,说:"可以,但我要知道你要去做什麽。"
叶瑞歌有些头疼,但还是强绷着神经和朱斯蒂亚说话:"你不用知道那麽多,把足够的武器和弹药给我,然後再帮我打开转接口的通道就可以了。这事之後你就不用再给微尔特家暗中做事了,该还的恩情你早就还完了。"
"你自由了,朱斯蒂亚。"她缓了一口气才把话说完。
朱斯蒂亚猛地握紧了茶杯,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直到叶瑞歌都忍不住再开口,她才说话:"你是不是预知到什麽了?"
叶瑞歌苦笑了下,手搭到朱斯蒂亚的手背上,冰凉的手指蛇蝎一样攀上朱斯蒂亚的,她一字一句说:"我不能说,但求你帮我这一次,我不能再看着死亡而无动于衷了。"
朱斯蒂亚咬了咬下唇,把手抽出来,站起身来:"……明天晚上。"
叶瑞歌心下石头落下来:"谢谢。"
朱斯蒂亚逃也似的离开了,在要彻底离开时她扶着门栏转过头说了句:"一切保重,小姐。"
叶瑞歌被她突然转换回几年前的称呼喊得一愣,就这一愣神,朱斯蒂亚已经走了。
她和朱斯蒂亚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比和沈黎鸢认识更早。这一段缘分完全是因为一直心善的叶琳笙顺手救过好多无家可归的孩子,朱斯蒂亚就是其中一个,只是朱斯蒂亚没几年就被自己的家人找到还带走了。
叶瑞歌记得小小的朱斯蒂亚经常盯着蚂蚁搬家神游,她过去问的话朱斯蒂亚就会很较真地同她介绍蚂蚁为什麽这麽做的原理丶动机,听得叶瑞歌一头雾水,最後只能得出这是个怪小孩的结论。长大後她发现这是科学家和其他人的区别。
按理来说从朱斯蒂亚回到自己家以後他们就不应该有交集了,但她就是这样一个从小就无比较真执拗的人,就这麽说着要报恩一路跟着叶瑞歌到现在。
之前一直小姐小姐地叫她,被很多人误以为朱斯蒂亚是自己的仆人後叶瑞歌严肃地威胁她不可以这麽叫了,一直到今天朱斯蒂亚才重新提起这个名字。
仿佛一个不善言辞的骑士表达自己衷心的方式。她在原地仰头喝尽那杯已冷的茶水,哑然失笑。
她把茶杯轻轻放到桌上,真心地希望以後有更从容的和朱斯蒂亚喝茶的机会。
银白色的发丝拂过石桌,她朝屋内走去。
地下室有叶琳笙给她留的一架搭载了最新系统的飞梭,她把额头抵上冷铁,凉意让正在发烧的她清醒了下。
去日苦多。
妈妈,你会保佑我回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