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还欲举刀再砍,被随之而至的高洋一剑刺中了后心,手里长刀坠了地,人也摇摇晃晃一头栽在了地上,蒙面的黑纱脱了脸,死状可怖,圆睁了双目,是父王昔日的从属。高洋一把从地上扶起软瘫的他,捡起黑衣人掉落的长刀塞进他手里,语气焦急,白净的脸上也有血污。“阿瓘,打起精神来,府里出了事,现在不是你软弱的时候!”出了房门才知道外面的形势有多糟糕,到处都是仓皇逃窜的下人,以及神出鬼没杀人毫不留情的黑衣人,火势蔓延的很快,从东柏堂那边一路到了西居所,沿途都是血迹,以及以往朝夕相处现在却面目全非死状瘆人的下人,就连荷花池里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这场杀戮来的猝不及防,对方势如破竹,府兵们节节败退,阿瓘的掌心死死握住了那把长刀却没有挥刀的气力,对于年幼的他这犹如炼狱一般的景象对他的内心产生了太大的冲击,高洋也明白这点,不得不咬了咬牙,用上气力裹挟住他死命往外冲杀出去。府外隐约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阿瓘以为是打雷了,抬眸望去近在咫尺的渤海王府门口驻扎了一片黑压压的军队,□□持戟,明刀明枪,黑漆漆的□□纷纷对准了还在负隅顽抗的府中众人。“圣上有令,齐王拥兵自重,目无朝纲,私通外敌,已被处死,府中众人降者不杀,否则格杀勿论,亲者连坐!”来人又将长戟狠狠往下一挥,头盔下的唇角泛起一丝森冷,“齐王所有亲眷一个不留,格杀勿论!”寻药后来阿瓘再也想不起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以前话本子里形容打斗场面极其惨烈时会用到的那个词“血雨腥风”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眼前。他被二叔紧紧裹挟在了怀中,耳边就是近在咫尺的兵戈碰撞之声,鼻翼呼吸之间尽是血腥味,他听见府里下人奔走疾呼,有人下跪投降,有人负隅顽抗,被砍瓜切菜一般劈成了两半,哀鸿遍野,昔日祥和安宁的王府已沦为了人间炼狱。他听见了父王的心腹教导他拳法的崔叔叔声嘶力竭地呼喝,“二公子快带着小主子走,末将来断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莫要让王爷绝了后,日后再寻兰京那个小兔崽子报仇雪恨!”“来人啊,上劲弩,射!”崔叔叔……兰哥哥……不!系在腰间的布条本就捆扎的不结实,阿瓘全力挣扎下脱了高洋的桎梏,连滚带爬地向箭雨正中的崔季舒奔去。“阿瓘!”高洋气急败坏,嗓音早已嘶哑了,此时早已遍体鳞伤,强撑起来的精神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红了眼睛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小……小主子……快……快走……”脚步似生了根一般再也挪动不了半步,大腿被人死死抱住,趴在他身上的人是府里的府兵,也是熟面孔,经常与他喂招的二保。此时已经看不出全身上下还有一块好肉,嘴里溢着暗红色的血块,背上插满了长短不一的□□,原本黑色的侍卫服已被染成了暗色,鲜血在青砖上蔓延开来,滴答滴答——阿瓘觉得脸上有水,伸手抹了一把是泪,也是雨,趁着他发愣的功夫,高洋已经拼杀了过来,弃了他惯用的长剑,反而换上了狠绝的大刀,整个人似浴血而来的修罗,杀气腾腾。“齐家军听令!结成方队,护送王妃以及各位小主子安全撤离,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高澄已死,府里也还没有成年的公子,此刻高洋的话就是圣旨,杀成一团的府兵纷纷靠拢了过来,昔日征战天下威名远播的齐家军此刻也不过剩了寥寥数人而已,高洋有些热泪盈眶,哑着嗓子嘶吼出了声:“杀!为大哥报仇!”那一夜的生死搏杀,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们到底是踏着遍地尸首活着走出了齐王府,开始了接下来数月隐姓埋名颠沛流离的生活。这一战之后威震天下的齐家军死的死,逃的逃,所幸大哥的亲眷除了几个侧妃没出来外,元氏以及孩子们都安然无恙。乡间的一所破庙里,因为怕暴露了行踪连火都不敢生,八月末北地的天气说变就变,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遮不住屋顶的瓦片里倾泻而下,这破庙勉强算个容身之所,既遮不了风也挡不住雨。不时有蟑螂老鼠窸窸窣窣地爬过,惹来女眷们几声细弱的惊呼,刚刚经历过丧夫之痛的元氏看起来也不怎么好,发髫凌乱,衣裳也破了几个大口子,身上也有血迹斑斑,但到底是当家主母,又是那样的出身,纵使再如何慌张失措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