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51今夜无人入眠
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祁季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毫无体会。
他童年经常生病,鲜少有机会结交同龄玩伴,慢慢地便习惯了,养成了孤僻的性格。一本偶然找到的插图小说是他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祁季从此沉迷阅读,後来又发现了写作的乐趣,在纸笔搭建的王国里,他自由而惬意。
祁季维持着内心的秩序,在精神上自给自足,与外界的联结多数时候令他觉得麻烦。
青春期,他身体养好了,俊朗五官长开,个子蹿得飞快。普通人独来独往或许会被视作怪胎,但一副好皮囊为祁季蒙上了冷峻疏离气质,他收到过许多情书,也有胆子大的女孩当面和他表白。
祁季婉拒了所有懵懂爱意,渐渐发现自己好像不喜欢任何女生,与她们是谁无关。同班男生偷偷聚在一起看片,聊女演员的身材,他提不起分毫兴趣。他在那个时候,隐隐对自己的取向有所察觉。
但他也没遇到过有好感的同性,直到大学时在酒吧打工,被来玩的前任看中。
前任是个富二代,长相精致,性格开朗,锲而不舍地追了他很久,祁季接触下来不反感,同意先试着交往。
那是他人生迄今唯一的恋爱经历。起初有过心动和甜蜜,新鲜感褪去,祁季开始减少分给对方的精力。前任爱玩,经常拉着他和各种朋友聚会,祁季不喜欢类似场合,觉得对自身是种消耗,明确表达过拒绝後,前任只好不再带他去。
对于祁季阅读写作的爱好,前任其实很难理解。小少爷过惯了顺风顺水吃喝玩乐的日子,理想于他而言遥远而空洞,但面上还是表示支持,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书不是花钱就可以吗?你想出我给你出啊,这还不容易,印个几万册我全包了。
祁季当时没接话,也再未和前任讨论过类似话题。观念不在一个层面,多说也无益。
交往近一年,更多矛盾逐渐显现出来,剥开浅层的吸引力,内里的想法天差地别。祁季把独处的时间看得宝贵,前任觉得恋人理应随时陪伴,反复抱怨,终于爆发。
祁季习惯解决问题,不擅长应对情绪,无法理解吵架的意义。他很平静地问:你希望我怎麽做?
前任说:随便玩玩的床伴我能找到很多,我只是想让你多陪陪我,照顾我的感受。你总是沉浸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把写作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你和我在一起该不是为了取材吧?我累了,不想再这样下去,不然就分手。
祁季安静等待对方把情绪发泄完,最後淡淡道:如果你是这麽想的,我可以分手。
他有些反感烟味,但那天前任在他面前红着眼睛抽完了一整包烟,祁季没说什麽,也没再出言安慰,他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选择沉默。
我好像不了解你,你也不了解我,祝你实现你的人生理想。
前任把烟掐灭,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分手後祁季怅然过一阵子,却也轻松。他没喜欢到愿意为对方改变妥协的地步,经历过这次对亲密关系的失败探索後,意识到或许恋爱本就不适合自己。
他偶然在书展上看到夏暮舟,最初只是被某个瞬间触动,産生兴趣,把那个人担任责编的书全部买回来读,想进一步了解对方。
时隔几年,见面时祁季发现夏暮舟同印象里不一样,他感到诧异,也因此有了更多探索欲,不满足于单纯的工作关系和露水情缘,後知後觉,书展上的那一眼,大概已经心动。
他第一次主动去喜欢另一个人,不得要领,拙口钝辞。他摸不透夏暮舟全部的想法和行为模式,人类太复杂,无法用逻辑推演。
啪嗒。
一声脆响把祁季的思绪拽回现实。他盯着那枚在地上滚动的硬币,想到上次它掉落的时候,夏暮舟跑过来目不转睛,说如果数字向上,就能抽到盲盒隐藏款。对方有个奇怪习惯,喜欢用随机事件来预测另一些事的走向。
祁季脑子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数字朝上,他会不会回来?
硬币停止滚动,躺下。数字的一面落地,无事发生。
罪魁祸首吐司蹲在秀珍摆件旁边,正伸出爪子,试图把它也推下去。
祁季捡起硬币,摸了几下小猫的头,吐司亲昵地用头蹭他。或许因为吐司是夏暮舟是捡到的,性格相比蓝胖子要活泼得多,整天跳上跳下,喜欢闹腾。
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十点半。他已经在书房桌前坐了两小时,无心做事,毫无睡意,头脑被纷乱思绪占据。
吐司又在桌上巡行了一会儿,忽然纵身跃下地,踱着猫步走到门口,坐下来一动不动,像是在等人。
祁季收回视线,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打出几个字,又删掉了。
夏暮舟会去哪里?
夏暮舟定在原地,沉默横亘在他与林韶景之间。
某个瞬间,他以为这是句玩笑话,林韶景无声看着他,眼里的期待摇摇欲坠。
夏暮舟今晚脑子原本就乱,分不出精力来处理如此复杂的信息,语言系统一时卡顿。他回想之前种种时刻,一阵恍惚。什麽时候开始的?自己和林韶景关系确实很亲近,但一直以为对方是直男,完全没察觉到其他心思。
“抱歉,我确实不知道……”夏暮舟叹气,直说,“我对你没有朋友以外的想法。”
林韶景眼中仅存的期待彻底碎掉。他垂眸片刻,轻轻笑了一下,“嗯,我知道啊。”
夏暮舟还欲说什麽,林韶景先他一步开口,“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有男朋友,我想没关系,大不了我慢慢等,先和你做朋友也很好,但现在……为什麽不能是我?”
林韶景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也没有什麽明显的缺点,性格相比某个大作家其实和自己更合得来。但夏暮舟忽然意识到,即使此刻祁季令他满腔怒火,心中装着爱情砝码的天平依旧毫无保留向对方倾斜。爱情不是权衡利弊,理性分析的産物,他无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