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妈为什麽不高兴!
阿妈为什麽不爱我!
幸芝不知什麽时候接受这一切,她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不再将人生的希望寄托在母亲身上的?
遇到临平之後,还是生了小宝之後。
母亲,忽然从她人生的金字搭顶端滑落,这一落直接到了谷底。她会反驳,会争取,即便是在母亲情绪崩塌时,她仍旧能在一旁冷眼旁观。
知道自己父母并不爱自己这件事,是大部分人的必修课。
开门营业的旅馆要出比寻常贵得多的价格,母亲坚持只要一间房。幸芝单独开了一家,她需要洗澡,潮湿的衣服紧贴着皮肤,肚子已经失去知觉。
上楼时,母亲嘀咕道:“也不上班,花钱倒是不知节制。”
所谓的家庭旅馆也就是靠近路旁自建房改造的,没有单独的淋浴和卫生间,不足十平的房间一张单人床,紧挨着床畔是老旧的学生课桌,除此之外在没有别的,锅炉烧得滚热,倒是不冷。
幸芝简单收拾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路过母亲和小姨房间时,听见里面传来母亲喋喋不休的数落。
她转身将自己置身滚烫的热水下,像是重新再活过。
这一觉,幸芝自己从挨着枕头便失去知觉,直到母亲的砸门声和旅馆老板的呵斥声!
凌晨四点,重新出发前,母亲竟以短暂歇脚年岁已高为由,让旅馆退了一间房钱。
至于如何交涉,幸芝几乎可以想象。
雨已经停下,地面并未上冻,路上车辆陆续多起来,母亲为自己提前出发不断叫好。小姨倒了杯热茶递给幸芝。
太阳出来时,他们还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临平打电话说他已经请好一整天假,让幸芝不要着急。
母亲继续补眠,为接下来一整日辛劳积蓄力量。
早晨九点半,汽车停在东市巷口,幸芝将东西搬下车,母亲已经一路小跑向前。
小姨抱着食盒紧随其後。
幸芝甩甩肩膀,一手一个包袱挎在臂弯。
巷子很热闹,她已经许久没在白日来过,仍有临街商户认出她打起招呼。
幸芝的样子可谓狼狈,穿着小姨的睡裤,身上的毛衣外穿,露出半截洗得发白的衬衣。
茶餐厅门是开的。
来松站在门前叼着牙签,嘉瑶系着本属于母亲的围裙正在招揽客人,就连嘉瑶的父母也穿着粗布围裙端茶倒水。
母亲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时直直走到嘉瑶面前,一把扯掉她的围裙狠狠丢在地上,踩上几脚道:“滚!都滚!都给我滚!”
嘉瑶原本娇笑的脸瞬间崩盘。
店内食客面上纷纷挂着怪笑,嘲讽的眼神落在嘉瑶以及其父母身上,好似无数双看不见的手将人剥个干净。
嘉瑶愤而甩手,指着来松的鼻梁骨骂:“搞明白,今天是你来求我帮忙的!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好过!”
来松看了眼自己女朋友和未来的岳父母,舔着脸向大姨道:“姨,你这是干什麽呢。我们也是好心,怕你们回来晚了,提早帮你们开门。再说,这店往後不也是要留给我的嘛。”
母亲恶狠狠瞪向小姨,一双眼睛恨不能将其挖个对穿。
“做梦!”
母亲从牙齿缝里蹦出两个字,朝小姨伸手道:“钥匙,拿来。”
小姨垂首站在一旁,被来松挡在身後。
“姨,你这麽做不对吧。这家店是阿婆留给小辈的,你还想独吞啊!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你能吃得下吗?”
嘉瑶大声说道。
店中食客似乎根本不关心这些,仍不忘大快朵颐盘中吃食。
母亲根本不看嘉瑶,她只是摊出自己枯瘦如柴的右手,上下轻扇,静静得等待小姨服软。
像从前任何一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