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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第1页)

053

阿吾十六岁那年,父兄躲过战场的冷箭,却死在朝堂倾轧。五十岁的父亲被砍了头颅悬在城门之上,二十五的兄长被立了旗杆挂在菜市口。母亲和姊姊被卖入瓦窑,不堪受辱触柱而亡。九岁的妹妹被刺瞎双眼丢入车阵马踏而死。

一夕之间,家中只馀外出学艺的阿吾。

阿吾换了身夜行衣,背着那柄从未饮血的长剑夜踏宫门,悄无声息抹断皇贵妃的咽喉。

之後,他每夜杀一人。

杀了整整一年。

他像一只昼伏夜出得到野鬼,蛰伏在京中,让那些达官贵人闻风丧胆纷纷举家逃窜。

谁逃,他就杀谁。

京中无人能抗下他一击,御林军不行,金吾卫更不行。他却不杀他,只让他日日担惊受怕。

那年春节,大雪封山。

按照往年惯例,皇帝须登高焚香敬告天地宗庙。

阿吾抱着长剑,藏身在城楼之上,只需等那人经过,一击毙命後,这一年就算过完了。天极阴沉,白日藏于云端,白雪簌簌飘落,四下静极了。天地间,仿佛只有阿吾的呼吸声,假如他还活着的话。他擡头望天,一只肉团似的鸟雀蜷缩在城墙石壁缝隙,细弱的爪子早已冻入雪水中,它挣扎了两下,最终放弃,将身躯极力挤入雪窝中。

阿吾看着它,想起了自己。

去年今日,母亲早早传信请他下山回家过个团圆年。父亲打了胜仗和兄长被那人召回,正月二十姊姊要嫁人。他早早跟师父告了整个月的假,腊月二十九打马到城墙下。

母亲和姊姊来迎他,小妹被姆妈抱着哭得鼻子通红。

他满身风尘,眼中含笑。

母亲给他做了新衣裳,不曾想袖口短了半截,灯下拆了重新剪裁只为他三十那日有新衣裳。父亲最是威严,却也轻拍他的肩头。阿兄拉着他要切磋武艺,不料被父亲喝止,说阿吾赶路半月得好好歇息几日。

阿兄说,等姊姊出阁,接下来府中还要忙他的亲事。他要娶孙将军的幺女,他们一起上过战场,他救了她,说是要以身相许。阿兄还说,改日有空带他去见见。

那孙将军的孙女他倒是没见到,但他记得阿兄脸上的笑,所以後来他夜闯将军府也只取孙老头一人性命,至于那位孙小姐他不曾叨扰。

不过後来,坊间传闻,她是要找自己拼命的。

可惜,就算擦身而过,她也未必认得他。

雪终于停了。那只鸟雀也冻死在雪窝里,耷拉的脑袋随风轻摆。

阿吾倚在石壁之上,与这凄凉天地恍若一体。

那人的车辇缓缓靠近,气氛肃杀长枪林立。几个呼吸间,阿吾的剑已经刺穿那人胸膛。

他满脸不可置信,却又陡然松口气。

侍卫的长枪将阿吾挑起,他本可以避开,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将手中的剑又往前推了些。

那人便吐血不止。

真弱。

他的父兄母亲和姊妹还有他的族人就是被这样的人害死。

长□□穿他的胸膛,他仍握紧手中剑,向前再推了推,几乎将剑柄没入那人胸膛。

阿吾轻笑出声:“好了,年过完了,我也累了。”

阿吾擡起满是鲜血的右手,拍了拍那人的脸庞骂道:“狗东西。”

阿吾死了。

肉身被挂于宫门之上。

新登基的皇帝命人日日隔下他的腐肉喂鹰。

他的头颅之下,只馀一句白骨。

积雪初融时,那只鸟雀显露出来,蛆虫跗骨啃食它羽毛下的骨肉。

但阿吾的身子,不召一丝蝇虫,隐约间有股香气弥漫。

有人捡食碎肉,有人拾骨熬汤。

阿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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