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娇似乎没有听见,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父亲是跑大车的,常年不在家,我出生後对他几乎没有什麽印象。後来有一天,家里站满了人,母亲坐在地上哭,还有警察在旁边记录着什麽。有人从家里搬东西,好多东西一件件往外搬。我吓得想躲去母亲怀里,换来的却是巴掌。”
“我爸开大车,喝酒,出车祸,撞死了一家三口,一个妈妈领着两个小孩,两个男孩。往外搬东西的就是那家人,我们没钱,他们就搬东西。我爸撞死的那个人是王胜的老婆和孩子。”
“我妈在嫁给王胜没多久後就怀了孕,那时候,王胜至少还能算是个正常人,对我也勉强算过得去,让我有学上,有时候还会去学校接我放学。那时候,我以为,书本上的父爱大概也就是这样。”
“我妈生了两个小孩,龙凤胎。王胜摆了好几桌就在院子里,满月的时候,不知道谁忽然说了句,说小双长得一点不像他,还说眉眼像极了我死去的亲生父亲,可那时候,我爸已经走了两年。”
“王胜动手打了我妈,他还说要把小双掐死,我们都以为他说的是气话,根本没有在意。後来有一天,我妈去街上买什麽东西,王胜躺在床上,大双和小双就躺在他旁边,奶奶说大双拉了,让我去给换尿布。老实说,我那时候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大双哪个是小双。我随手抱了一个出来,怕吵醒王胜就在外面解开了襁褓,我真的只是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抱的是小双後,我又抱了回去,大双死了,是被王胜捂嘴掐死的。”
“王胜意识到自己掐错了,举着刀要来砍我。後来,我妈就就在楼下给我搭了棚屋。从那之後,我明明有妈妈,却活得像个没有家的野孩子。我甚至有时候也会想,假如那天我没有抱错,被王胜掐死的是小双,一切是不是不一样了。又或者,满月那天没有人叨叨那一句,是不是我们也能像正常一家人好好生活着。”
“後来,你知道吗,有一次,小双奶奶瘫在床上,她说,王胜打老婆,所以她老婆领着两个孩子是去自杀的,我爸恰好喝了酒,不然他们就是自杀。她还说,王胜基因不好,男孩子生下来就有病,所以,是她偷偷调换了大双和小双的位置。她说,如果要死一个,她希望是个男娃。让王胜的血脉就到这里结束吧。”
“王胜的堂哥?”
“十年前,我们这边有个杀人犯闯进学校,他刚好在附近出警,两个人把杀人犯逮住了,我妈说他被捅了四刀,肠子挂在肚子上差一点没命。後来说那个杀人犯有精神病,关在医院里跳楼自杀了。所以,到这里结束吧。”
幸芝点点头,带束娇离开前,问她要不要回家看看。
束娇摇摇头说:“那个棚屋里已经没有我的东西了,看不看都无所谓。”
又过了几日,王胜仍旧没有消息。
王胜的母亲,小双的奶奶,在一个落雨的深夜哀嚎了几声後断了最後一口气。
尽管王胜把左右邻居几乎得罪完了,但听见陈芳的哭声,人们还是收拾东西出来帮忙,麻婶包冥金时,忽然想起那张揣在口袋里的百元钞票,她翻出那天穿的衣服,捏了捏口袋。
“哎吆,我的妈呀。”
麻婶尖叫一声,几乎吓闭过气。
一张地府冥币静静的飘落在地。
没过多久,束娇的尸体终于被警方从那堆渣土里翻了出来,池塘的水也被抽干,找到王胜扔下去的铁铲。
翻渣土的土倒入池塘,束娇埋尸之地成了新的沟渠。
接连几日,陈芳刚埋了婆婆又领回束娇的尸身,她整个人呆呆的坐在客厅,小双倚在她脚边。
“小双,你出去一趟。”
“妈妈,我去哪里?”
小双眨巴着眼睛问道。
“去,去麻婶那买瓶酱油,晚上给你烧红烧肉。”
陈芳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塞给小双,小双一听有红烧肉吃,一路小跑着到巷口。
麻婶坐在屋子里看店,自从收到那张冥币之後,她一直惴惴不安好几日,瞧见小双也不免和气了些,塞给小双一只棒棒糖说:“你姐姐在我这里存了一百块钱,下次你想吃啥过来跟婶子说。”
小双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拿着棒棒糖抱着酱油瓶往家里小跑。
陈芳栓了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卫生间房门上。
小双抱着她的腿摇摇晃晃,确定她暂时没有下来的意思後,吃了棒棒糖躺回了床上。
还是邻居发现她们家晚上没有开火,一推门就看见陈芳的尸体在房门上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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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芝将束娇留在茶餐厅,特意告知鬼差大人。
阿吾听後,微微皱眉。
“我这便去将孽障打散。你不必为此惹上因果。”
幸芝笑道:“阿吾说笑,等有一日我同阿元那般烟消云散,又何必在乎这些因果呢。”
鬼差一愣,片刻後才交出写有束娇名牌的文甲。
“文甲一旦给你,束娇之後也不会再入轮回,这个她知道吗?”
“知道。”
“那好。”
幸芝接过文甲,问:“文春有消息吗?”
“她出院後,又去了疗养院,目前身体还可以,只是两边记忆撕扯,她目前神智并不清晰。”
“活着就好。”
幸芝将文甲交给束娇,嘱咐她自己放好,束娇虽然不知这是何物,但上面印有自己的名字,想来是要紧之物,便贴身收起。
这一日,店门未开,有野鬼敲门说,巷子口有位妇人说要找娇娇姑娘。